一段感情的结束,一定不是从争吵开始,而是从沉默开始的。
从有了放弃的年头,到下定决心离开,对顾婕来说用了半年的时间。但实际上,压死骆驼的稻草一定不是只有一根。最让她痛心的不仅仅是感情的脆弱,更是对自己的否定。仿佛之前的三十年,她都生活在一个没有镜子的世界里,而在三十岁的这一年,她突然发现了一面镜子,一面不带滤镜的镜子,把自己看了个明明白白。
从学生时代开始,许君之总是说顾婕的朋友真多。她的朋友多,是因为从来不擅长得拒绝别人的接近。别人提的请求,只要她可以做到,一定会施以援手。加上自己不愿意和别人去倾诉,往往都是扮演倾听者的角色。似乎是最好相处不过了。
就是这样,她却没有学会怎么和许君之相处。
许君之是一个永远没有热烈也没有平淡的人,他的性格就像是一条宽阔而缓缓流动的河流。而顾婕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曾经就是许君之这种总是平淡又沉着的感觉让顾婕觉得很安心。
顾婕一直自诩是个开朗的人。但实际上她缺乏安全感,还满满的控制欲。想想这两者应该是因果关系,总是没有安全感,所以就会敏感,就会怀疑。而控制别人,就是消除怀疑和敏感的最好办法。当一切过去之后,顾婕再想到这些的时候,对自己充满了失望。
客观的看,顾婕的敏感和对安全感的渴望,也确给许君之带来了很多的困扰和伤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君之开始对顾婕撒谎了,他们之间的分享也变得极少。下班去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接了谁打来的电话,加班还是饭局,顾婕都得不到真实的消息。
假话总是会穿帮。
顾婕也会变成顾尔摩斯。破案后再去争吵,质问,不欢而散。
顾婕留下协议书离开家的那天,许君之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他也告诉顾婕说他觉得相处很累,感情被消耗光了。顾婕经过疯狂—迷失—清醒的过程以后,也理解了许君之,也明白了自己,选择了结束,放弃。
最后的一根稻草,源于一件小事。顾婕去H省看顾妈(顾婕老妈)的时候,看到一套房子有点心动。顾妈说可以买下,既可以投资也可以度假。这房子平米不大,全款130W,不能按揭贷款。她和许君之结婚这几年也有一点点积蓄,可以凑40万,顾妈手里有60万闲钱说可以赞助给她,顾婕心想,许妈有些钱存在他们手里,暂时也用不到,她想挪30万出来买下这个房子,年底的股份分红和奖金下来了再补上,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顾婕给许君之打电话说把家里的钱筹过来,去付房款。许君之也没有说不同意的话。顾婕回去以后,许君之居然冲她发了一顿脾气,一是说她买房子没有和他商量,二是说她不该挪用许妈的钱。态度和语气,是顾婕从来没有见过的。
顾婕听了他的一番道理以后,只觉得委屈。
她要把挪的钱还给他。
整整一天,她和朋友们凑了20万,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别人张口借钱。可是还差十万。平时的顾婕,总是对钱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典型的金钱方面低需求女人。第一次感觉到钱真的可以让人争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太穷了。
一整天恍恍惚惚的工作,到了下班,提包就要走。刚走到地下车库被宁小北电话喊了回来“老司机你罢工了?晚上的局不带我了?”
顾婕的老板是个非常有想法的七零后理工男,处事稳重,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原则。顾婕平时在公司负责总办的工作,少不了陪老板应酬。他们的关系,可以说亦师亦友。虽然宁晓北对她工作上有所赏识,生活中也颇多照顾,但是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从来没有聊过个人的事情。
这天,和客户吃饭,宁小北觉得顾婕有些反常。平时她善于在酒桌上不动声色的耍小聪明,可是今天实实在在的把酒一轮一轮都喝下去了。饭后,对方提议换场子接着来,宁小北推说自己已经有约,安排散了。顾婕给宁小北叫了代驾。宁小北说,“老规矩,先送你。”
宁小北总是在饭局过后先送顾婕————到了散场的点儿,餐厅和会所门口叫滴滴永远都显示你前面有三十四单在排队。宁小北总是打趣说“不能抛下跟我一起出卖灵魂的战友不管”。
是啊,酒桌可不是出卖灵魂么,各自为了各自的目的一顿赔笑扯淡。
今天的顾婕,状态太差了。以往,这时候许君之会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结束,要不要接她。车子开往顾婕家,宁小北发现她不停的看着并没有消息手机。可能也是因为过量的酒精,顾婕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个不停,她只好把脸偏向车窗一边。
宁小北递给她一包巾抽纸。
顾婕第一次和别人说她和许君之的事,不知不觉,说了一包抽纸的时间,车子早就到了顾婕家楼下。宁小北说,我比你年长几岁的经验是,先有自己的生活,再和别人相爱。他说顾婕和许君之之间不是这一次一点钱的事,而是互相相处的太累了,而顾婕太没有自我了。
这次谈话的结果是顾婕主动说和宁小北借10万,就当预支了奖金,年底发奖金再还他。宁小北也当然答应了。
许君之看到的是,顾婕和宁小北在楼下车上坐了半个小时,下车时顾婕披着宁小北的外套,走了两步又返回去把外套还给了他。外套是等代驾时,宁小北披给她的。
顾婕告诉许君之把挪用许妈的钱还他的时候,许君之竟然没有推脱,也没有问她哪里凑来的钱,只是淡淡的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