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我到了该要上小学的年纪,所以奶奶和爷爷把我从四川送到了大西北的母亲这里。
说到奶奶爷爷,其实我该叫外婆外公的。之所以我会这样叫,源自我母亲在我学说话时说的一句话:“都是一家人,哪有里里外外,就教他都喊爷爷奶奶!”于是这个良好的习惯,便跟了我一辈子。
“这是你的妈妈……”做了三天的火车,我终于见到了这个之前只出现在嘴里的妈妈。
过道下那盏用了很久的日光灯下面,披散着头发的站这个女人,女人的脸上满是疤痕,怀里抱着那双永远伸不直的手。
小时候没有什么美丑之分,倒也不害怕母亲被大火烧坏的容貌,只是觉得面前的女人有些陌生。
在母亲接过爷爷奶奶手里的大包小包后就算是见面了,于是往客厅走。一家略显生疏的人挤过放了两台冰箱的过道,走到发黄的客厅。大屁股电视机关着,凸起的屏幕上灰蒙蒙一片,明显很久没有看过。
在爷爷奶奶家看管了电视的我见到电视就要去开。可走到跟前后我想起奶奶的嘱咐:“别人的东西不要碰。”
侥幸幸的收回手,去拉奶奶的手。奶奶看我盯着电视不吭声,笑了笑。
“秀梅,蛋蛋要看电视我开开了嗷。”
“开嘛,开嘛,没事的妈。你要干啥就干啥,大旭又不在,家里我也懒得收拾,我……我去厨房烧点热水。”
凌乱的回答,急促的步伐。好像她也是个孩子似的,完全没有大人的样子——这就是当时我对于这个本就不易的母亲所有的评价。
热水烧好了,倒在一次性的纸杯里,一家人可算是都坐了下来。电视的声音不大,它只是给我一个人看的。可看了一会就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是一点钟的电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再一个是两位母亲的话吸引了我。
“大旭现在还在跟着杨老板每天在矿上跑这呢?”
“嗯……”母亲看着我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也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想我那个一年四季不怎么着家的父亲。
“杨老板那里还是说没钱?”
“啊?啊。”母亲收回目光看向窗户。
“你们也不知道咋想的,大旭当初把好好的工作辞了,还不给家里的说一声,就跑去打工。你说要是他现在还在原来的井上干活,起码能回个家。
现在钱、钱、钱也没有,最后连家都回不了。留着你和孩子在家里。要不是我们帮忙说真的,他大旭能不能养活自己的儿子哟!
好在你还有工作要不然……”
“妈不说了,他爱干啥干啥吧。这么晚了,早点睡吧。”母亲烦躁的打断奶奶的抱怨,起身去收拾两间卧室。
爷爷等我母亲走了对着我奶埋怨到“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说的秀梅还不高兴。”
“怎么了!安?!要不是我们,蛋蛋都不知道给谁带,大旭他爸他妈连饭都不会做,你看王妞妞那样子,皮包骨头……”
“好了!好了!”我爷生气的说完起身去帮女儿去收拾床。
收拾完毕,准备睡觉。因为之前和奶奶说好了以后跟妈妈睡,我只好有些不自在爬上那张大床,盖好被子。
不一会就隐约间感觉到母亲小心翼翼的睡在了旁边,在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两点钟还是太晚了。不像现在,都两点半了我还坐在黑暗的阳台上地上敲打着我儿时的记忆。
到家的第二天,是被厨房的响动吵醒的。拿出被僵直了一晚上的双手,我习惯的喊了一声奶奶,换来的却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委屈。
因为之前在南方,家里经常会比屋外还要冷。所以早上穿衣服就成了一场战斗。那时要怎么在被窝里穿,然后到底穿多少都是我奶奶说了算,我有时想要自己来时也是不允许的。
等了好久等了的不是熟悉的身影,而是昨晚才见面的母亲。母亲有些不耐烦,从床头柜上拿过我的衣服放在我手边说道。
“家里的大人那么忙,起床还有喊人。不会自己起呀?”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厨房走去,只留下委屈无措的我裹着被子坐在那里,直到我奶过来喊我吃饭。
我记得之后奶奶说了母亲,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委屈的泪水让面前的米饭咸涩难吃。
而后两个母亲不欢而散,各干各的事情,只留下我爷爷可怜的在那洗完。
这仿佛暗示着我,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在委屈与不甘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