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的夜像极了溧阳，夜里的清风和月，都是慵慵懒懒的。付陈念在吃下那一片野味果子狸的肉后，再吃李秋芸重新叫上来的猪肉，倍感无味。付陈念不仅整个下午看那枯燥的比赛时无精打采，一直到此刻，他依旧是有些干愁万斛，浑身不舒坦，连一顿丰盛的晚餐也是食之无味。
躺在院中长椅上，以酒浇垒块。
这一切云泥恐怕也只有那桃花眼的好看姑娘才能察觉到。姑娘清楚得很，付陈念虽然慵懒，但在一天里至少还有吃饭那时浑身激灵，满腹食欲。可今夜，姑娘细心的察觉到他不仅没胃口，筷子在盘中挑三拣四，始终无从下手，最后索性不吃了，就这样躺着喝酒。一直等到院中没了人后，姑娘才走出院外，半蹲在长椅旁，轻声询道：“哥哥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付陈念侧身凝着姑娘，用正好能够得着姑娘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愁绪中不免又想起了和这讨人喜欢的姑娘曾经的往事，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平淡道：“哥哥可是神仙，哪能会有不舒服。”
“哥哥今天没吃饭。”姑娘轻轻说道。
“少了些胃口，索性不如不吃了。”付陈念起身捻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这才下了椅子伸懒腰。再次看向姑娘时，心中的烦闷已然消失了几分，果然，一切好看的东西都能让人心情愉悦，包括人，的确没错。
“这可不像哥哥。”姑娘起身与他对视，伸手帮他理了理皱褶褶的衣裳。
付陈念笑了笑，任由她这般顺着，姑娘弄好后，双手放置在腹前，环视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给哥哥煮碗面吧。”
付陈念想了想，依她道：“也行。”
姑娘嫣然一笑，轻轻点头。
……
这碗面很清，清淡如水，却多了一个煎蛋。在付陈念的记忆里，好像小郁儿煮的面一直都是这样，淡而有味。付陈念依旧是没了往日吃饭时的那种饕餮胃口，但比起晚上那一顿，这碗面却多了许多食欲，他吃得很慢，没有狼吞虎咽。
姑娘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吃面，满眼温柔。
片刻后，付陈念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看着她笑了笑，问道：“今天晚上吃饭时没看见小雨，他去哪儿了？”
“小雨哥哥早上说是去找小承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姑娘的声音很轻。
付陈念又拾起了筷子，又问：“一天在家里闲不闲？”
姑娘轻轻点头，提上水壶倒上了一杯水，递着给他。
付陈念停下吃面的动作接过水，喝了一口，“那我明天带你去看比赛。”
姑娘又摇了摇头，“不想去，打打杀杀的，不怎么喜欢。”
付陈念笑了笑，想了想，说道：“那就让小雨带着你到处逛逛。”
姑娘瘪着嘴轻声道：“也只能这样了。”
付陈念咽下那嚼碎的最后几根面条后，又喝了一口水，欲再次躺着椅子时，李秋芸带着一名短发稍卷的少年和一名高大的糙汉子进来了。高大的糙汉子是寸头，一看就是北方人，也只有北方人才能生得这般魁梧，这人正是白天付陈念口中提到的李秋芸的师兄孙越，而那名少年，便是叶刑。
糙汉子望见付陈念，激动极了，差些一拥而上，再来个狠狠地熊抱，可还是忍住了，抬手作揖，很是恭敬，“老师！”
糙汉子又扯了扯少年的衣裳，说道：“刑儿，叫师公！”
少年乖巧的作揖道：“师公好。”
付陈念摆了摆手，没好气道：“老三你可别乱教，什么师公不师公的，把我叫老了。”
糙汉子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老师，辈分不能乱，该叫还是得叫！”
少年也挠了挠头，如他一般，再次抬手作揖，咧嘴笑道：“师公。”
付陈念瞥了少年与糙汉子一眼，自顾坐着倒水喝了一口。
李秋芸此时介绍道：“师兄，这位姑娘是唐郁，老师叫她妹妹，论起来也是咱们的小师叔。”
糙汉子抬手便揖，“小师叔好！”
姑娘轻轻一笑，起身行了一礼，“张师兄叫我唐郁就可以了。”
“郁儿，这是张越师兄，这是师兄的儿子叶刑。”李秋芸又说道。
“你们好。”姑娘又打招呼道。
那少年不巧与姑娘对视了一眼，脸上顿时浮现红意，竟又挠头稍稍低了下去。
李秋芸挪动椅子，“先坐，我去给你们沏茶。”
两人就座，唐郁这才坐了下来，付陈念打量着那坐下来的少年，清晰感知到他是天生五行小“临界”境，不由问道：“叶刑少年可有把握在甲字组出线？”
少年出神似的不知在想着什么，见他许久不回话，糙汉子手肘拐了拐他，少年愣了愣，这才回神道：“回师公，我走的五行偏火行与水行，对上林昌黎不算占优势，有些棘手，恐怕没什么把握。”
付陈念颔首认同，他认为眼前的少年虽然行事略微浮躁，但倒是对自身的认知透彻得很，他说道：“的确如此，倘若你偏木行与土行，胜算不少。”
少年抬手一揖，“师公说的是。”
“那你可曾想过出组？”付陈念又问。
少年想了想，有些痴痴地乖巧着摇头道：“回师公，不曾想过。老爹说了，就算我得了名额也不让我去天空之城，来“比武”只是丰富战斗经验。”
付陈念瞥了一眼魁梧的糙汉子张越，故作冷哼道：“你这当爹可真是爱子深切！你老师在离阳这些多日，你也不曾想过来看看。”
糙汉子顿然一愣，笑呵呵道：“老师您看您说的，十年前北域一别，老三哪知你的去处？哪又知你在离阳呢？若不是秋芸师弟去寻我，老三哪能了然呐！？”
“当初你们大庭十一个师兄弟妹，就你看着最傻，可你哪傻？也就属你有能耐，最能说会道。”付陈念没好气道。
糙汉子张越挠了挠头，也不知这句话到底是夸还是损，又嘿嘿笑着。那叶刑少年如出一辙，傻愣傻愣的。
付陈念实在难以再视这看似装傻充愣的两父子，唉声叹气道：“当初你们十一人，除了老二他们，到如今你们七个全是人间极道。当初最为出众的可是你这个傻大个，他们六个情有可原，可你到今天依旧无法突破极道，你让我怎么说你？张老三？”
“老师，老三我也才五十多岁，陆地神仙境那可是天殲！哪能这般容易说突破就突破。”张越反驳道。
付陈念质疑道：“当初老师三十岁就突破人间极道了，你说个屁呢？”
糙汉子眨了眨眼睛，愣了愣，郁闷道：“老师您是谁？老三咋比嘛。”
付陈念没好气道：“你放屁！你就是懒，比我还懒。你是懒得练功！就应该把你放进天空之城去，让你好好守城！”
糙汉子像是被说中了难隐，又笑呵呵道：“老师呀，老三这次回去就好好闭关练功，一步不出！争取早日突破人间极道！也加入陆地神仙一列！”
“唉唉唉，你还别说，你这句话和十年前跟我保证的一模一样！”付陈念愤愤道。
付陈念躺在了长椅上，甩手道：“回去吧，有时间去临安替老师看看老二他们。”
……
夜里，城市高楼间灯火通明。街道上十步是一人。挎刀刀客与魁梧糙汉子并立而行，后方跟着一名看着乖巧憨愣的少年。
“老师今日可有些不像老师啊。”糙汉子先说道，语气中带着担忧。
刀客停下了脚步，踌躇点头道：“今日从中午吃完饭后，老师便就这般一直烦闷似的，恐怕是想起二师兄他们了。”
糙汉子与他一齐停步，仰头看了看天，严肃道：“算起来，今天正好是咱们从天空之城出来的日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出来时，老师的脸色，另我至今难忘。”
刀客严肃道：“自责，愤怒，烦闷，像极了今天。老师把它们都憋在了心里。”
糙汉子拍了拍刀客肩膀，笑道：“秋芸，当初你是咱们当中最小的一个，老师也一直很照顾你，令师兄们都嫉妒得不行。这段时日老师在离阳，你可要替师兄们好好照顾他。师兄恐怕过几天就得离开离阳，到时候我直接去西域临安看看二师兄他们再回去。”
糙汉子朝前走了一步，“回去吧。”
李秋芸抬手一揖，严肃道：“代我向二师兄他们问好。”
……
这是特别的一天，离人心涣。深夜，院中黢黑，万籁俱寂。院中墙角处，年轻人半蹲在那儿，身前燃起了火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