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地沿着渭水河畔游荡,河边聚集着几对情深意笃的男女,女子们或娇羞或灵动,也有未有姻缘的少女三五成群的围在渭水湖畔祈祷,愿早日邂逅一位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
“让开!让开!”骑兵粗犷而威厉的叫吼声在欢愉祥和的乞巧夜会突兀传荡。
骏马飞奔而来,一路横冲直撞,惊起满地尘埃,再加上护队骑兵的叫吼,街道上玩闹的行人哪还顾得上谈笑,顿时惊慌失措的顺着官兵的指示退向街道两侧。
摊边挑果子的妇人连忙紧张的掐抱起自己尚且懵懂呆愣的孩子,匆匆将孩子闹着要买的三颗红李果子塞进肩上挎着的竹篮里,也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呀!”推攘中,不知是哪个同样慌乱的行人向妇人蓦然撞来,猝不及防中,妇人只顾着死死的护着怀里的孩子,倾倒时,两颗顽皮的红李从篮子里蹦了出来,不受控制的红李一路滚到街道中心。
眼看着垂涎已久的红李越滚越远,孩童茫然的盯着红果子,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想去捧住它们,可奈何被困在母亲的怀里/实在是不得动弹的难受。
“哇——”呆呆的盯了会,终于意识到果子再也拿不到,猝然大哭起来,好不凄惨。
“乖乖不哭,不哭,看!这还有一个。”妇人急了,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连忙取出篮子里仅剩的一颗红李子。
可孩子仿佛认定了它们似的,只顾着“哇——哇——”大哭,两只肉爪对着虚空徒劳地乱抓,抽涕着呜咽着就是不愿意停歇。
“我们待会再重买好不好?买更大更红的?”妇人好耐心地劝着,看着自己心肝宝贝大哭也是心疼的紧,可街道中央疯马飞奔,骑兵护卫,她总不能冲上去捡果子吧。
为首的几个纵马者身着锦缎骑装,从上到下无不透着贵气,一看便是那妇人惹不起的士族子弟,他们肆无忌惮,放诞任气,全然不顾是否会有百姓受伤,更不论会引起多大的慌乱。
“果果……果……果”孩子一如既往的哭着。
我和大多的行人一样靠在道旁看戏,也没人敢出面制止那几个士族子弟的胡闹,想想当今的汉国王畿可不就是一个“乱”字吗。
随意的瞟了一眼,为首者我隐约有点影响,大概是韩太后的侄子,好像叫韩少哲还是别的什么的,反正记忆不深,不过看到他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不会是别人了。
韩家本就不得什么门阀世家,勉强算是个有点钱且祖上出过大(da)夫的小门小户,不过先帝未搞起义时不过个长得俊朗的地痞流氓,这样说来反是先帝高攀了韩太后。
汉国建立后,韩家作为太后的母族地位也就一下子水涨船高,轻轻松松跻身到了一流世家,可毕竟族里子弟的素质还是跟不上啊。
至于韩少哲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我为什么会记得,无非因为他曾经明恋长姊,难为一个纨绔少爷坚持每天给长姊送一封鄙言累句,词不逮理的所谓情诗,闹得学府沸沸扬扬,长姊烦不胜烦。
不仅如此他还和那群狐朋狗友在暗地里骂楚黎是“蛮寇生的小杂种”,说宓夫人是“搔首弄姿的胡婊子”,结果次日,他们一帮人就全部上吐下泻告假了一周多。
韩少爷受了这么大的罪,哪能就白白咽下这口恶气?可又苦于没有证据证明楚黎投毒?本想让父亲去陛下那里评理,哪料到父亲得知他得罪了陛下最宠爱的四皇子反倒把韩少哲用家法猛揍了一通,于是这次他半个月下不了床,成了学府的一大个笑话。
回忆到这里匆匆结束,话说那永昌候世子也曾是那群狐朋狗友中的一员,只是他远不如这韩大少爷来的高调罢了。
我不再打算去看道上的闹剧,扶正了面具继续向前闲逛。
“小姑娘,不要!”不知是哪个妇女的尖喊声蓦然传荡开来,猎奇心理的作祟下,我下意识的转首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罗缎绣腰襦的女孩从人群中跃了出来,她自以为和马匹的距离足够容她帮呜咽的孩童捡回红李果子,谁料到为首者竟打算直接从女孩的躯体上践踏过去。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来不及了,女孩这才惊恐的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惶恐的对上韩少哲冷酷的面庞,恐惧使她她近乎于绝望的闭上了双睛,晶莹的泪珠被硬生生眼帘挤出了眼眶。
待得韩少哲看清了女孩的脸蛋时,他也彻底慌乱了,大脑“轰——”的炸开,不仅来不及勒停了,他甚至还手忙脚乱起来,要知道这一马蹄钉若是踩下去,再加上马匹向前奔跑的冲力,如此一个娇弱的小姑娘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啊。
“嘶——”伴着马儿的嘶啼,鲜血如喷泉般喷洒开来,殷红的颜色透着锈铁的腥臭,似要压下一大片漫天飞扬的尘土。
粘稠的触感,大片的殷红染上了女孩的汉裙,女孩呆木的缓缓睁开双眼,此刻她早就吓得颤抖的厉害,也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哆嗦着不停。
“嘭!”顺应着的是或重或轻的两声巨响,一阵猝然击起的尘埃在灯火照亮的街道再次飞扬起来,随后再是尘埃落定,只留下呆傻了的女孩和众人。
女孩竟然没事!
不知道是哪里飞来的匕首,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它精准的隔断了疯马的前腿骨,此刻,半截锋面已静静地深陷入道旁粗壮的树干,而唯有几滴残余的殷红沿着锋面画下艳美泪痕,堪堪解释它在转瞬间立下了如何的壮举。
马匹遭受到滔天的痛苦,重重的砸倒在地,分离了的马腿孤独的躺着血泊中,而连着马上的纨绔公子也同样摔得凄惨,想来他定然是受了不错的伤。
女孩感觉得到她脸上沾满了马血,鼻间全是血液的味道,可恐惧叫她忘记了作呕,手里还是紧握住的那枚红李果子,木愣愣的环顾了圈四周,抱着孩子的妇人早已因为怕惹事跑的没影了。
“怎么样?”一道温和的声音,一位年轻的男子向女孩伸出他略带薄茧的大手。
“谢谢,是你救了我对吗?”她轻轻将自己洒到了马血的手覆在他的指腹上,待女孩看清自己被马血染脏的小手时,她还是不好意思地将爪子怯怯的收了回去。
“没关系,举手之劳,我让人送你回去。”那人淡淡说到,对于女孩的胆怯歉意好像混不在意。
“嗯。”女孩又是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可以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亲自送她回去,不过做人不能要求太多,毕竟她和这个男人莫不相识,可他救了她的命。
女孩偷偷的打量着男人的脸,他长的真好看,五官精致硬朗而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眸,是琥珀色的瞳色,一头栗色的长发简单地梳了个高马尾,简约英气却不粗陋寒碜。
她下意识的想法是,这个人和自己的世子小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底,对于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孩而言,面对英雄救美这样话剧般的浪漫开端,难免会有不一样的情愫在心底暗暗萌发。
她的心跳的好快,像小鹿在心头乱撞,真是紧张的慌,她甚至羞涩的不敢直视这个胡国男子的眼睛,难道这就是书里所说的喜欢的感觉吗?
沮丧的是男人并没有再看她,他只是和身边同行的侍从淡然的吩咐着什么,也许是在说如何把她安全送回家吧。
这时,早已吓瘫在地上的女孩竟鼓起勇气轻轻扯了扯男人裤管。
“叔叔,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双双定当衔草结环相报。”女孩的话语透着坚定,本来她是想说“以身相许”的,可作为士族家的女儿,婚配大多顺从父母,况且外祖母早已把她许配给了皇帝舅舅,想到这儿,女孩又不免有种梦境破碎的惆怅感。
“好。”男人轻轻低下头,俯视着女孩温柔的笑了笑。
我一如既往的静站在一旁,默默的以一位旁观者的角度观摩这全程,男人的微笑看似温柔和煦,却实质上冰凉冷漠,看他的气度,想必也是位胡国位高权重的贵族,可我实在想不明白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毫无目的的冒着得罪汉国士族的风险救下一个莫不相识的小姑娘呢。
如果从一个人的气质风范判断一个人的性情的话,那么眼前的男人应该是有着鹰的凌厉以及狼的嗜血和野心,除非他早就知道女孩的身份,因此故意接近她,然后利用她,那么他现在一切善良的伪装都不难解释了。
显然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女孩,她远远想不到这一步,此刻她已迷恋上了英雄的俊美和温柔,甘愿沉沦,深陷其中。
女孩牵上侍从的手,从地上被拉了起来,她又是不舍的看了眼这个芳心暗许的男人,他真是太完美了,即便他是个胡人。
女孩甩开了侍从的手,小跑地向正要离开男人靠近了点。
“那个妇人不见了,这颗红李送你当作纪念好不好。”女孩殷诚的捧上手里那颗紧握的红李,像献上自己最珍视的宝物,可不幸的是红李果子上也沾到了血。
“嗯。”男人停下脚步,俯身接过女孩捧着的果子,动作还是如此的温柔。
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有千万星辰,兴奋的光芒更胜了,她裂开一个大大的甜美笑容,被血染脏的小脸理应滑稽丑陋,可却偏偏因为这个单纯灿烂的笑容染上了不一样的可爱颜色。
就在要被侍从带远时,女孩又是转头大喊了句“叔叔,我叫越凝双,是永昌侯妇的小小姐,母亲是晋玥长公主,一定不要忘了我!”
待得确认女孩走远,那男人冷漠的将手里的红李丢给身边的另一个侍从,他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将无论是碰过果子的地方,还是女孩触碰到的指腹仔细的擦拭了个遍,随后帕子又被随意而嫌弃地丢入道旁一个放烂菜叶的木篮里。
真是无情啊!又是辜负了一颗单纯而无辜的芳心哎!
待得侍从收好红李后,他好像又在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距离太远,我听不见他们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男人和身边的侍竟齐齐向我所在的位置望来,如此平静而孤傲的眼神,就像是丛林里休憩时优雅的狼。
我连忙转正盯着他们看戏的脑袋,他可不就是个善于伪装的狼子吗,这样一个骨子里透着冷漠的人,竟可以扮的温柔的不带违和感,简直可怕。
不过就算他们是往这边望,我此时戴着和萱娘一起买的兔脸面具,想必他们也看不见我的脸,再说我也不认识他们。
走神中,后颅猛的一记棍棒,短暂的眩晕间,带着蒙汗药的丝帕从身后闷住我的口鼻,无力和眩晕感蔓延全身,想挣扎,可最后身子最终还是无助的滑落下来。
“张三,你说对付一个女人为什么还有在背后敲闷棍啊?”
“李四你小子懂什么?这叫干脆利落。”
“可外意敲傻了,世子爷不高兴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