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啊,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嘛,多可怜的姑娘。”
“这好好的一个年轻姑娘,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午后的市侩,三三两两的老妇女挽着菜篮子出来闲逛。
我独自默默的走着,说来也奇,一路竟是听到了不少人都在谈论那位惨死的年轻姑娘,只当不关我的事,不要徒生事端便是了。
回到风月楼,周围嘈杂的很,尚未开馆的雕花红楼前围了大圈的人,衙门的官兵,猎奇的百姓,就是王畿的知州大人也亲自来了。
我不急着进去,费力的挤进围观的百姓中,人流实在太大,就是勉强向里面移了点,也是半推半搡。
无奈的踮了踮脚,也没能看清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无奈的放弃了。
“里面怎么了?为何聚了如此多的人?”我疑惑的轻拍了下前面妇人的左肩,谦逊的和声问道。
“额,你刚刚说什么?”妇人感觉到好像有人拍了她的肩,便茫然的缓缓转首,原来真有个长的好看的陌生女娃啊。
至于那姑娘到底说了什么,她确实是一句也没有听清。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御史大人和知州大人都亲自来了?”我再次和言的重复了遍。
“这个啊,听说风月楼死人了。”那妇人也是耐心的解释着,“其实我也不大清楚,看到这儿围了不少人,就挤过来瞧瞧了。”
再次奋力的挤出人群,只见永昌侯带着尹却及身边的一个小厮,在官差的带领下气宇轩昂的走向风月楼。
“散了!都散了!”组织纪律的官差粗声的吼着,可奈何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这么几个官差简直就是小鱼入大海,不堪重负啊。
“散了吧,没什么事。”知州对着好奇的百姓们厉声做摆臂挥手状,这才让百姓们不甘的渐渐离开。
人群渐渐稀少,我不想就这么突兀的从正面穿过去,于是便于后院小门绕入前厅,即便是百姓已经散了,可仍旧人流嘈杂的紧,风月楼内凡是和死者有点关系的人都出来了。
走出敞开着的雕花朱门,也没人注意到白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所有人都被地面草席上的小萍吸引了注意。
我起先并不知道死的是谁,尸体上盖着一块白布,虽有点被遗留的水渍润湿,却还是盖住了整个尸体,除了一只被泡的浮肿且腐烂的堪见白骨的手,一切都遮的严严实实。
仵作庄重的站在尸体旁,空气中弥散着一个惹人作呕的腐臭味久久不散,在场很难看见有人表现出明显的嫌弃和厌恶,大家或是看着知州,或是看着御史,也或是看着永昌侯,反正皆锁皱着眉头。
我靠在离尸体尚远的门柱上,静默的看着,虽没人说死的到底是谁,可我也打底猜到了,多半是小萍,否则也不会连永昌侯也来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现在便开始审吧。”随着知州威严正直的声音落下,在场无一反对的声音,原先叽叽喳喳嘈杂声也如云烟般渐渐消散,反倒是枝头鸟儿的“叽啾”清晰可辨。
今日的案子说实在的,知府大人压力也是比山大,本来死了个红楼妓女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处理不干净,被泛舟的翁叟给捞了起来。
这也还不算,草草平了就是,可偏偏是风月楼里的姑娘,御史咬定不放,一定要给红楼里的姑娘一个交代才肯罢休,毕竟再低贱这也是一条人命啊,碍于御史的情面,他区区一个知州不只得查吗?
可哪知最后七弯八绕的竟是把永昌侯也给扯进去了,就是连韩太后那尊大佛也亲自秘下懿旨,令知州尽快平息,反正永昌侯不得出事,封后大典更是不得再生事端。
知州现在算是“又打收兵锣,又吹冲锋号”可不就是进退两难吗?
案子要审,不能不审,却又不能闹大,这就代表不能开庭好好审,毕竟未来皇后娘娘的祖父怎能容忍杀人的污点。
这可不也就造就了现在的场面吗?
“死者是你风月楼的姑娘可对?”知州问向萱娘,他总不可以问御史吧,毕竟审御史他一个知州还不够格。
今个真是他审过最寒碜的案子了,连个坐的小板凳也没有。
“正是。”萱娘不咸不淡的答到。
“你说死者死前被永昌侯阁下强行带走可有证据?”知州道,虽然他此刻心里瘆得慌,却也只能是心里,表面上的威严还是要有的。
“风月楼里的人都知道,永昌侯带来的打手也都知道。”萱娘满不在意道。
“可是?”知州面向永昌侯。
“不错。”永昌侯道,在这一点上永昌侯不屑辩驳,也不能够辩驳,辩驳反倒显得他做贼心虚了。
“本侯带走小萍是不假,可刚到侯府她就逃走了,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本侯更是一点也不知道。”一想这件事,永昌侯自己都憋屈,更别提现在人死了又扯上他了。
“御史大人怎么看?”知州再次转首面向御史道。
“永昌侯阁下这番话未免牵强,你侯府的守卫难道都是纸糊人吗?一个区区姑娘私自逃出来,这说出去谁信呢?”范泽并没有去理会知州,而是面向永昌侯勾嘴嗤笑道。
知州无奈,对于御史的无视他也不放在心上,谁让在场都是大爷呢?
“范泽,那你说本侯为什么要杀一个区区妓女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两颗撑得圆圆的小眼睛恶狠狠的死盯着范泽,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哪。
“这问题不应该我反问永昌侯阁下吗?您无缘无故扣留我风月楼的姑娘又是发哪门子的疯呢?”御史也不是示弱的,语气虽一如既往的平和悠然,所吐之话却同样咄咄逼人。
“还不是因为本侯怀疑……”永昌侯欲要将心里话一吐为快,去被尹却轻扯了衣袍。
永昌侯不甘的望向尹却,尹却表面云淡风轻,沉默不语,却不经意中摇了摇脑袋,示意不可多语。
污蔑御史毒害世子的事情才堪堪落下帷幕,御史无罪,毒害世子的是世子身边的小厮,罪魁祸首的人牙子也已经绳之以法,案子是陛下亲自处理的,现在再旧事重提不是暗指陛下判案失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这也只能说明侯爷带走了小萍,况且是长公主殿下说想见见这个世子爷发疯前最后约见的姑娘。”早知永昌侯不成气候,尹却只得亲自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有礼道。
如果按他这个说法,永昌侯私自扣留风月楼的姑娘就不成立了,君臣有别,公主是君,侯爷是臣,永昌侯也不过执行了公主的指令。
“难道砸了风月楼也是长公主的意思吗?”萱娘嗅之以鼻,好一个颠倒黑白啊。
她站在一旁,闷闷的看着难受,瞥了眼尹却,长的平平无奇,态度恭敬有礼,她倒是不知道永昌侯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个能言善辩的东西。
现在回想韩党的弹劾事件,永昌侯能够轻轻松松的化解,想必这家伙也大概功不可没吧。
“自然不是公主的意思,只是风月楼不愿交人,侯爷又是性急,不得已才冒犯了。”尹却好气的赔笑道。
“这样说来反倒是我们的不是啰?”萱娘反问道,这招反咬一口玩得真好。
“在下未曾有这么说。”只是未曾有这么说,却不代表话里没有这个意思。
尹却望向御史,不愿再去和萱娘一个女人多费口舌,“方才御史也说,单凭一个区区姑娘是不可能逃出来的,在下以为定是有帮凶,便也正是此人杀了小萍,欲要栽赃侯爷,进而挑拨侯爷与御史大人的关系,望御史大人莫要为奸人蒙了双眼。”他依旧演得真诚。
“归根究底,是因为永昌侯阁下带走了小萍,小萍才会被害,不管是否是永昌侯阁下所为,本官以为永昌侯都欠一个交代。”于范泽而言,永昌侯固然碍眼,可和眼前的尹却相比,永昌侯的难缠显然还是大巫见小巫了。
话说回来,御史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件小事能把永昌侯怎么样,毕竟一个妓女的死,这份量实在是太轻了,而他今天的目的也从来不是要把永昌侯怎么样。
“那御史想要本侯如何给你交代呢?”永昌侯本来想继续把这件事交给尹却处理的,去不料看到尹却竟安分的低眉颔首的后退了一步。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尹却不想再插嘴,侯爷您自己看着办吧。
“还望永昌侯阁下以后莫要再无缘无故光顾我风月楼了,我范家的产业可不敢接待您这样的大宾,小萍之死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再耿耿于怀,只是永昌侯不要再闹出诸如此类的大戏,否则让邻国也以为这便是我朝官员的素质。”御史谦谦有礼道,语气和气的让人生不出反感,当然这里面的人自然不包括永昌侯。
“范泽,你tm的奸竖竟然敢说本侯低素质,老子我……”和颜悦色的就是说不听,永昌侯又是想抡起拳头解决事情。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另一边尹却脑壳很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想管这玩意了行吗?
“嗯哼,嗯哼。”两声清嗓子的声音让众人从永昌侯身上转移注意。
永昌侯心道是哪个没颜色,愤愤的放下高抡起的拳头,瞠目望去。
“高公公到!”只听小太监刺耳尖细的声音蓦然想起,他佝偻着背,右臂上压着大太监鹰爪般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