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晓蕾醒后,周寒并没有告诉她,林娜打过电话的事情。
经过一个星期的休养,她已经可以简单吃一些流质食物,虽然好多了,但是人却更加瘦了,脸色愈发苍白,仿佛一阵风就会把她吹倒。
艾晓蕾不想在病房里待着,但是外面下着雨,周寒另想了一个办法。
这家医院前后两栋楼之间,由一条很长的桥连着,两面全是大玻璃。此时下着雨,由此向外看,也是一道风景。
这座桥在二楼,周寒便想带艾晓蕾到这里透透气。
VIP病房在12层,两人乘着电梯往下走。电梯停到八层时,电梯门开了,往里走进来三个人。
艾晓蕾并没有太在意。
其间,有个人接了一个电话,好像在听什么嘱咐,又避讳着什么,一直在“嗯嗯啊啊”地应承着,最后小声说了一句:“夫人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守着,不会有人知道。”
出于某种敏感,艾晓蕾不禁多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穿着西装,长得高大壮硕,面无表情,眼睛有神,似乎有着特殊的职业。艾晓蕾注意到,那人的手指粗大,长着老茧。
三人间都没有一句话,电梯上人进进出出,除了腾地方,他们甚至都不多动一下。
二层到了,周寒推着艾晓蕾走了出去。
周寒也看出了什么,对艾晓蕾说道:“那三个人恐怕是保镖吧。看来刚刚在八层看病的人,非富即贵。”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周寒把一条披肩披在艾晓蕾肩上,她特意选择了苏格兰红,衬得艾晓蕾苍白的脸上也好看一些。
周寒还念念不忘那个“非富即贵”的病人,说道:“外面下这么大的雨,看来是有什么急病。”
艾晓蕾看着窗外沉思,忽然问道:“刚才八楼是什么科室?”
“神经内科。”
艾晓蕾总感觉心里有事,可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思来想去,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当是这些天住院太闷了。
“周寒,我想喝水。”
周寒这才想到,自己忘记带水壶了,里面是专门为艾晓蕾配备的水。
周寒去拿水壶。
夜色降临,大玻璃窗像一面镜子,照映出艾晓蕾的脸。这一个星期,她都没能好好照镜子,这时看着上面的自己,都瘦得快不认识自己了。
如此憔悴,她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
她摸摸口袋,幸亏她还带着口红。这是她的习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多备一支口红。
她对着玻璃,很认真地涂上口红,左看看,右看看,很满意。忽又觉得头发有些乱,她身上可没有梳子,只能拿手抓,却越抓越乱。
她看着自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时,她才发现,另一块玻璃上映着一个身影,一直注意着她,是她认识的人。
她回头。
那人左手握着右手的两根手指,就那样举起来,向她打招呼。
这个人就是李嘉峪。
她当初为了调查陆辰,所以跟着去了李嘉峪的“捌号餐厅”,没想到,爱上了里面的特色菜品,所以经常光顾。她见过李嘉峪几次,是他从厨房出来,为客人过生日,带着餐厅的乐队,捧着蛋糕为客人唱一首生日祝福歌。
那时,她就觉得他是一个颇有意思的人。
而李嘉峪那一次解开艾晓蕾的手机,浏览了她发朋友圈的图片,从而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首先因为她是个美女,但是,只有三个朋友的朋友圈,其中一个还是她的另一个微信账号,她却更新得乐此不疲,几乎天天更新,却不为收获点赞和评论。
这让他对她很好奇。
第二因为她晒出来的那些菜品,有很多是复制他的菜。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是卖相十足。她很喜欢他做的菜,而且还是一个会做菜的美女。
这让他对她很感兴趣。
今天,他处理螃蟹时,被钳子夹破了手指。他标榜自己的“专业”,收拾这些活物海鲜时,最忌讳戴手套之类。没想到,马失前蹄,受了伤。
他只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一个小时之后,伤口肿痛,他意识到伤口感染了,立即赶往医院,途中还不忘把陆辰叫过来。
他感到意外的惊喜,在这里碰到艾晓蕾,正是她对镜梳妆时。
他一直觉得,女人化妆的时候,是最性感的时候,尤其是他心里所系之人。
他这些天总是会想起艾晓蕾。他为客人过生日时,会留下一些现场照片,就贴在餐厅的墙壁上。他在这些照片中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了艾晓蕾的身影。
看来,她是他的常客。
他拿着这些照片,拼出一个艾晓蕾的形象,温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难言的恬淡。爱笑,嘴角与眉梢总挂着笑意。落寞,看着一家人欢笑时,她的眼睛里有无法掩饰的酸楚。
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是一个有着童话主义的人,对待爱情,有着好莱坞浪漫电影的期待。
他想着她,她便不其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
他对她是很熟悉了,因为她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转悠,而她却颇觉莫名其妙。
他只是她欣赏的厨师。
而已。
艾晓蕾愕然,然后轻然一笑,说道:“你好。”
李嘉峪走过去,她的模样跟照片比起来,没有那么丰满,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
“我们见过的,在我的餐厅。”
艾晓蕾很有礼貌地点头,“你好,我很喜欢你做的菜。”
“谢谢。”
至此,艾晓蕾再无他话。无语片刻之后,李嘉峪竟然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只好盯着他捂着的手指,有血从缝隙中渗出来。她的本意是提醒他,赶快去看病,他却有些不以为然,解释道:“噢,手指被螃蟹夹了一下,好像感染了。”
“那得赶快去看医生才行。”
“我在等我的一个朋友。”
想必是陆辰了。
“我的手指感染了,有可能会肌肉坏死,被截掉。我得让他见证这个时刻。”
艾晓蕾有些莫名,怎么在他看来,是一件好事情呢?
“我最尊敬的一个厨师,食指短了一截,也是做海鲜被感染了。这对于一个专业的厨师来说,简直就是勋章。”
艾晓蕾只是礼貌地以笑做答。
“你一个人?”
“我的助理帮我拿水去了。”
“那我陪你一会儿……”
他觉得此话不妥,忙补充道:“等你的助理来。”
“你的伤口感染,还是看病要紧。”
李嘉峪大大咧咧状,“没事。”
艾晓蕾虽觉得不适,但是极力推辞反而更显难堪,她只好祈祷周寒快点来。
忽听着李嘉峪说了一声:“来了。”
艾晓蕾忙转头,却不是周寒,而是陆辰。
很难得,他这次没有穿正装,而是一身运动打扮,帽衫是湿的,看来是没有拿伞,戴着帽子避雨。帽衫里面是一件黑色运动T恤,脖子那一圈也是湿的,更像是运动出的汗。
艾晓蕾想了一下,今天是星期六,他周末是会专门花时间健身的。
陆辰看到李嘉峪和艾晓蕾在一起,微微有些吃惊,“原来是艾总。”
“原来是陆总。”
李嘉峪知道陆辰和艾晓蕾在生意上有些渊源,生怕说错话,所以避而不言。
“好久不见,艾总的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艾晓蕾想起一件事情,“陆总,我的手机修好了吗?”
“暂时还没有。”
“那麻烦陆总送还回来,我另找人来修吧。”
陆辰答应地很痛快:“好,我明天让人给艾总送过来。”
李嘉峪心里默念“阿门”,幸亏他没有多嘴。原来陆辰跟人家说手机坏了,明明前两天,他还在他家里看到那个手机,还拿出来又翻了一遍艾晓蕾的朋友圈。
陆辰看了一下腕表,对李嘉峪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李嘉峪有些莫名其妙,先不说陆辰没有来晚了,他从健身房往医院赶,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即使他迟到了,也从来不会道歉,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嘉峪看着陆辰,只见陆辰又一次看了一下时间,他懂他的用意,于是问道:“你怎么这么晚?”
“刚进停车场,就和一辆车撞了一下。”
李嘉峪将信将疑,却还是问道:“严重吗?”
“对方是宋氏企业董事长梁金燕的保镖,我和她的女儿宋嫣然还有生意上的来往,所以就没有追究。”
艾晓蕾听到“梁金燕”三个字,心里惊然一跳。
联想电梯里的那三个人,她终于想起来,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宋家的保镖加司机。可能因为生病的缘故,她那时的反应是迟钝的。
八层,神经内科。
艾晓蕾的心“咯噔”一下。
被送院治疗的,就是梁金燕的媳妇,宋嫣然的嫂子,宋博宇的妻子,吴悦琦和吴竞禹的表姐,张可伊。
周寒提到,冒着雨送过来,一定是急病。
张可伊有什么急病?!
艾晓蕾焦急起来,她面色慌张地看来路的方向,周寒还没有到。在别人面前,即使发生多么震惊的事情,她都不愿意流露任何非在控制内的情绪。而她也一直做到了,带着面具生活,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被骗了,以为那便是自己。
除了,张可伊。
李嘉峪察觉到,忙问道:“艾小姐身体不舒服吗?”
艾晓蕾茫然点头,“我想回病房。”
“那我送你回病房。”
陆辰很诧异,他对她一直存有戒心,即使两人未正式见面之前,他偷偷观察她的日子,她会情绪松懈的时候,但是他并不相信,那就是真实的他。
习惯戴面具的人,总会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同类。
但是,这一刻,她一点都不像是装的。
“不用了!”
艾晓蕾大声拒绝,忽觉得自己失态了,她努力隐藏起担忧和凄然,换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的助理马上就来,不用麻烦而二位了。”
陆辰放心了,果然还是那个虚伪的她。
艾晓蕾似乎生怕赶不走他们,她又微笑着加了一句:“你手指受伤,应该马上去看医生,而且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李嘉峪也觉得自己第一次见面,就如此殷勤,似乎不妥,于是给陆辰使眼色。
艾晓蕾适时对陆辰说道:“陆总,下次再见。”
陆辰只好与李嘉峪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