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处铁轨前拦着醒目的禁行标志，被围住的地方鲜血喷溅，仔细辨认才能发现铁轨之间躺着的被轧得面目全非的女人。
程墨费了好大劲才穿过叠叠层层的闪光灯，他喘了口气问余桥：“谁把消息漏出去的？”
“好像是……张仕成。”
“人都死了还炒作！”
“好像不是欸~”余桥抿抿嘴，“他好像单纯是为了报复你。”
“他把我骂了还报复我？”
“他骂你什么了？”
提到这个程墨心中就有小情绪了：“他说我穷。”
“这……挺客观的啊。”
程墨给了余桥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
余桥咧着嘴嘻嘻笑了几声，想到还有正事没说完。
“啊对了！张仕成和记者说……我们办案无能。”她偷瞄了眼程墨的表情，接着说，“我还听局里的同事说，局长暴跳如雷，让你回去之后去他办公室。”
余桥默默看着他们家头儿的脸一点点绿下去，赶紧拿出手机：“头儿，别怕！我已经给你查好各种检讨范文了！你看这有3000字的、5000字的还有……”
“闭嘴。”
“……”
“死者胸腹腔大量出血，脸部苍白，出现急性贫血面容，初步推断是被车轮碾压后内脏大出血致死。”
“有没有可能是死后被人拖到轨道上的？”余桥站在程墨身后，尽量避免去看铁轨上那一滩已经不成人形的血淋淋的尸体。
“不可能。”尹今凉摇头，“尸体周围出现大量血泊和喷溅状的血迹，也就是说在火车轧过死者时，死者的血液循环系统是正常的。”
“这得和死者多大仇多大怨，才能用这么恶毒的方式……”余桥余光不经意的瞥向铁轨上的尸体，胳膊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我去周围看看。”
尹今凉看着尸体，神色凝重：“有线索了吗？”
程墨摇头：“绑匪之前要求十一点前筹齐赎金，可交赎金的时间还没到就撕票了。”
“会不会不是财杀？”
“那又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给死者的经纪人打电话？”
“会不会绑匪和凶手不是一个人？”
程墨没吭声，眸光渐沉。
“队长！有发现！”搜查队的同事跑过来把证物袋递给他。
“这是在案发现场东北方向500米的草丛里发现的，这一带荒郊野岭的，鲜少有人走动，所以我们怀疑这东西很有可能是死者或凶手留下的。”
程墨把袋子拿近，里面装着一张名片。
他看着名片上的名字，微微蹙眉，轻喃出声：“萧杰……”
——
余桥认知里的娱乐周刊记者一般都是抱着个机关枪一样的长镜头在某某明星家门口蹲点，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职业内容和她们这些警察差不太多。
“这个萧杰算是娱记里业绩不错的了，每隔几个月就能爆一次猛料。上个月《瘾君子》刚刚上映的时候他就爆料过导演冯奇抄袭，不过后来那个举报冯奇抄袭的人在微博上发声明道歉澄清了，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瘾君子》的女主角不就是司语吗？”
“呦！”余桥对程墨刮目相看了一把，“你不是向来对这些女明星脸盲的吗？”
程墨单手打着方向盘：“如果我通宵看了一晚上还认不出受害人……”他转头像看弱智一样的看了余桥一眼，“我就成了你。”
“……”
前方是红灯，程墨降下车速缓缓停下来：“那个举报的人澄清之后，冯奇怎么处理的？”
“处理？就接受道歉，这事就过去了啊。”
程墨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没有节奏的轻敲着，没再说话。
“萧记者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杂志社的人都联系不到他。”杂志社前台的小姑娘边说话眼睛边朝程墨那边瞄，一脸含羞带怯的样子。
余桥斜了程墨一眼，胡子拉碴的还顶着俩黑眼圈，有啥好看的。
余桥咳了一声问：“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不过听说他最近挖到一个王嘉嘉的大新闻，可能在家赶稿子吧。”小姑娘话虽是对余桥说的，可眼睛却依旧盯在程墨身上。
“但他邻居说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见过他了。”
前台小姑娘摇摇头，手捧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程墨。
余桥撇撇嘴，对程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用“丑男技”套套这妹子的话。
然而程墨头发一甩，大步走开，用实际行动表明他绝不是那种为达目的利用自己色相做交换的人。
余桥还要继续挤眉弄眼时，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一叠稿子从办公室走到前台：“小周，这叠是明天要出刊的稿子，送去印刷厂的人落了几张，等会儿会有人来取。”
说完，中年女人看了余桥和程墨一眼，拎着包出了杂志社。
余桥朝前台的小姑娘要了萧杰的住址后就准备离开，可方才一直在一边没吭声的程墨却不着急走了，打了鸡血一样的和小姑娘聊起来。
余桥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们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一直聊到前台小姑娘下班才堪堪打住。
从杂志社出来上车，程墨直接把导航调到了城中一家印刷厂。余桥沉浸在深深的背叛感中，一时没注意他在干嘛。
一路上，余桥都没吭声，她这么安静反倒让程墨觉得不太习惯。快到目的地时，程墨把车缓缓停在路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余桥，叫了她一声：“哎！”
余桥被惊了一下，愣头愣脑的“啊？”了一声。
“想什么呢！”
余桥呵呵笑了几声，看到印刷厂的牌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咦？这是哪啊？”
“你没听刚刚那个女的说，明天杂志社要出稿，今晚要印刷吗？”
“啊……”余桥眨眨眼，“所以……他们印稿子和我们找萧杰有什么关系？”
程墨白了她一眼：“杂志社的人说已经三天联系不上萧杰了，也就是说他最近在写的王嘉嘉的稿子要赶上出刊就一定要在今晚前送到印刷厂印刷。”
“所以你刚刚是在等着看和杂志社合作的是哪家印刷厂！可是……”余桥蹙起眉，“如果萧杰就是凶手，哪还会有什么闲心发稿子，当然是连夜潜逃了！”
“他不会。”程墨的语气分外笃定，“萧杰因为追新闻，曾多次被人控诉诽谤、侵权、性骚扰，甚至还被取保候审，差点坐牢。他这种人，为了发新闻什么都不怕，更何况，那个前台小姑娘还说，这次他挖到的是个大新闻。”
余桥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程墨转身走了几步，脚步一滞又停下来。
“你……”他看着余桥欲言又止，“你刚才在车里是什么反应？不会是因为我和那个前台小姑娘说话没搭理你，吃醋了吧？”
程墨一脸惊恐又担忧的等着余桥的答案。
余桥脸色一沉，张张嘴又合上，面部肌肉纠结成一团。
“我……”余桥咬咬牙，还是决定直说了吧。
“我其实是在想……”
“如何才能漫不经心又不动声色的把你刚才和那小姑娘聊雪聊月亮的这段佳话传进今凉姐耳中。”
余桥向前走了几步到程墨身边，看着他的眼睛，无比真诚的说：“头儿，关于您怀疑我对您有非分之想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我可能还没有抖成那样的m。”
“……”
余桥和程墨问了负责杂志社出刊的工作人员，却被告知今天没见到过这个人。
“你确定是这个人吗？”余桥不死心的又拿出萧杰的照片让工作人员辨认。
印刷厂的大妈很肯定的点点头：“就是他，每次都拖到截止收刊时间才把稿子送来，因为他我加过好几次班呢！不会认错！”
“还等吗？余桥看向程墨问。
“当然。”程墨看了眼时间，距印刷厂截止收稿的时间只剩半个小时。
“我还是觉得，如果萧杰是凶手的话，绝对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来送稿子。”
“我也这么觉得。”
“觉得他不会来？”
“不，觉得他不是凶手。”
余桥更不懂了：“那你非要抓他干嘛？”
程墨看着时针一点点绕过一个个圈，双眼微微眯起：“他有问题。”
“什么问题？”
程墨转身朝门口走，不紧不慢的说：“等把他抓回去你不就知道了。”
余桥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喃喃道：“等把他抓回去我还用得着问你吗！”
余桥翻了个白眼跟着程墨朝外走，没走几步，门外一个男人风风火火的迎面跑进来，经过余桥身旁时因为来不及躲闪还狠狠的撞到了她。
男人匆匆说了句“对不起”继续朝印刷厂里跑，余桥顾不上右肩膀传来的剧痛，抬头就对上程墨向这边投来的视线。
就是他了……
“萧杰！”余桥喊了一声，就见方才撞过他的男人身形一顿，停滞了一秒后拔腿就跑。
程墨比余桥更先反应过来，长腿迈了几步便超过了余桥朝萧杰追去。余桥赶忙调头跑到印刷厂门口守着，防止萧杰跑出去。
或许是因为当娱记经常被保镖追着打的原因，萧杰的速度一点都不比程墨慢，两人绕着印刷厂跑了整整一大圈，一直到萧杰快要跑到门口时程墨才追上他。
“你丫的跑什么！”程墨半跨在萧杰身上，将他反手按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萧杰也是累得不行，脸贴在水泥地上，手被程墨反扣着还不忘抓着稿子：“你谁啊！”
“不知道我是谁你跑什么！”程墨使劲按了一下萧杰的手，疼得他啊啊大叫。
“啊啊啊！警察打人啦！”
“知道我是警察你还跑！”
萧杰脸贴在地上边嚎边挣扎，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我……你就算把我抓起来……我也不会把新闻撤回来的！”
“新闻？”程墨松开他，从地上站起来。
萧杰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喘气。
程墨踢了他一脚：“起来！”
萧杰瞪着程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护宝贝一样的把稿子挡在身后。
“我不抢你稿子！”程墨白了他一眼说。
“我才不信你呢！我没骚扰王嘉嘉！也没窥探她隐私！我的照片都是在公众场合拍的！我没犯法！你无权抓我！”
程墨手插上腰耐着性子说：“我们是来查司语的案子的。”
“司语？”萧杰一脸疑惑，“司语怎么了？”
“她死了。”
询问室里，余桥给萧杰倒了杯水：“你说你一个娱记，连女明星被杀的新闻都不知道？”
萧杰自从知道司语卧轨的消息后一直神情恍惚，听到余桥的声音迟钝了几秒才“啊”了一声说：“我这两天一直在赶王嘉嘉的稿子，没注意别的新闻。”
程墨看了萧杰一眼，颇为赞赏的说：“不愧是新闻界的老鼠夹子，咬上就不松口啊。”
萧杰一脸戒备的看着程墨：“我发现你这人挺烦人啊！有什么话你直接问不行吗！”
这可真是知我者，嫌疑人也啊！余桥简直想冲过去给萧杰一个大大的拥抱，奈何程墨还在身边，她就只能垂下头专心做记录，在心中暗爽。
程墨从桌上拿起两张新闻稿，一张的标题是司语“神秘男友”，另一张是冯奇新片《瘾君子》抄袭。
“这两篇稿子都是你写的吧？”
萧杰瞥了一眼，点点头：“是我写的，有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应该问你才对。”程墨放下稿子，双手交叉支在桌面上，“你们新闻圈里的人都知道，被你盯上的明星，不被你咬得见血你是绝对不会松口的，可司语和冯奇的这两篇稿子就奇了怪了。”
“司语的神秘男友？”程墨点着新闻稿上的标题，“是谁啊？你没说清楚啊，后续也没见你再追着咬啊。还有这篇，‘冯奇新作《瘾君子》抄袭透明网络写手’，据说后来这位写手承认自己是抄袭，可也不见你报道啊。”
萧杰的眉头皱起，没吭声。
“在司语这篇报道之后，你突然又把枪头转向了王嘉嘉，你追了她两个多月，挖了她三条内幕，大有不让她滚出娱乐圈不收笔之势。”
萧杰抬眼看了程墨一眼，纠正道：“是四条，明早你就会看到第四条了。”
“是是是！”程墨连连点头，“哎？我很好奇啊，你是怎么挖出王嘉嘉那么多内幕的？”
萧杰挑了下眉，颇有些骄傲的说：“干我们这行的，和你们警察一样，眼线遍地。”
“那我们警察可得像你学习学习了！你告诉告诉我呗，怎么才能像你一样一抓一个准？”
萧杰眸光微闪，垂下眼，边搓手指边说：“碰运气。”
“哦？”程墨轻笑一声，“这么说你卡里突然多出的五万块钱也是因为运气好咯？”
萧杰脸色一沉，捏住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