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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冬

同辉二十七年腊月,三朝宰辅张云疆因殿前失仪,被孝安帝当面呵斥,脱衣杖责,羞愤之下,触柱而亡。

帝犹盛怒,下令即刻查抄张府,其子孙褫夺官职,贬为街头奴役,负责每日洒扫皇城,女眷则没入私馆暗娼,任由买卖。

张云疆八旬老母闻此噩耗,当场吐血身亡,张夫人随即殉夫,其所生两子,皆是文弱书生,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加上终日艰辛劳作,不足三月便已倒毙于街头,被一席破篾卷走,直接扔进了乱葬岗。

朝中有与之交好的官员,先后上书求情,孝安帝怒气难遏,连连降旨斥责,不少官员受到株连。御史大夫袁繁希出自张云疆门下,平日视恩师如父,面对天子之威,仍三次上书请情。

大殿之上,孝安帝冷笑道:“看来朕的这个天子是做到头了,连小小的御史都敢来跟朕叫板,既然这般不舍,你便随他去吧”。

当晚,督抚司左指挥使汪澜手持圣旨闯入袁府,袁繁希被当场砍杀,所有家眷一律流放苦寒之地,家产充公,天子铁血手段,霹雳无情,刺骨寒凉,一众官员暗自心惊,噤若寒蝉,再也无人肯为一个死人喊冤。

帝犹未自觉,敕令重开督抚司,举朝震惊,这个产生于前朝,让人谈之色变,令小儿止啼的血腥机构,终于在被尘封二十年后,重见天日了……。

慈宁宫,一华衣妇人正站在窗边,看着火红的刺桐花,她容色明艳,气度雍容,虽近五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犹如三十出头的丽人。

圣文皇太后,德惠帝的嫡皇后,当今孝安帝的嫡母,出身淮陵萧氏,入宫五年,诞下宣仁太子燕昭奕,聪慧可爱,帝心甚喜,可惜刚及弱冠之龄便已早逝,此后再无所出。

德祐三十七年,德惠帝薨。

圣文皇太后携先帝遗诏,扶持七皇子燕平荣登基为帝,年号同辉。

当时的七皇子不过一贵人所出,母族羸弱且早逝,却从众多优秀的皇子中脱颖而出,一跃为帝,顿时遭到各王孙公卿,朝堂重臣的质疑,帝位摇摇欲坠。

皇太后当众取出遗诏,遍邀朝臣,当场查验,再加上宗亲中辈分最高的贤亲王燕举亲自出面做保,舆论才慢慢平息下来。两年后,五王起兵反叛,以护国侯府为首的武将世家联手镇压,将五王枭首示众,皇权至此得以稳固。

同辉二年,孝安帝亲政,圣文皇太后退居慈宁宫。

室内轻烟袅袅,白瓷缸内,红鱼戏莲,投下鱼饵后,微微一叹,“云秋,哀家是不是老了?皇帝这些年真是长进了,从三朝元老的张云疆,到清流之首的袁繁希,再到设立督抚司,动静越闹越大,你说他这是事出有因?还是心中有鬼?”。

随侍在一旁的云秋姑姑,是当初跟随皇太后进宫的陆女官之女,陆女官因救驾身亡,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皇太后,转眼间已经二十余年了。

云秋的容貌肖母,一身蓝白相间的女官服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其容貌之美,据说当年连孝安帝都动了心思,册封的诏书都已拟好,可后来不知何故,竟不了了之。

轻轻扶起皇太后,云秋摇了摇头,说道:“娘娘,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故人已逝,往事不可追。陛下如今的这般作为,咱们姑且看着,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皇太后笑道:“这么多年,你倒还是这样的性子,真是难得”。

云秋微微低下头,低声说道:“只可惜了衣如雪,孩子一出生便没了娘亲……”。

皇太后颔首言道:“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怪不得别人。对了,她的孩子今年多大了?哀家记得她的名字还是皇帝亲赐的,叫什么来着?”。

云秋抿嘴答道:“叫月明,沈月明,如今已有十岁了”。

同辉二十九年,又是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春雨如约而至,却清洗不去帝都满目的疮痍,身着暗红色玄鱼服的督抚司活跃于在皇城的黑夜之中,不断有人因贪墨,谋反,渎职,甚至是投机囤货的罪名,被投入暗黑无边的地狱中,嘶叫声,求饶声,混杂着鞭挞声,还有烙铁入肉的滋滋声,惨绝人寰,能出来的,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死人。

这样的日子,对于孝安帝来说,才是最安心的,他的江山终归还是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且他也相信,自己必将超越父辈的成就,成为千古帝王,自登基算起,已有三十年,他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

破晓时分,天蒙蒙亮,早春的寒意依然沁人。长安街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提着一个硕大的木桶,踉踉跄跄地走着,他是张培杰,三朝宰辅张云疆仅存的孙辈,他的诸位叔伯都挨不住接踵而来的打击和身体的摧残,早早地撒手人寰。不过两年光景,百年世家飘落殆尽,难怪人们说,天子怒,血流河,帝王威,终身误。

张培杰今年才十一岁,本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如今却沦为连三餐都顾不上的苦劳力,但即使如此,他的脚步仍然坚定不移,清澈明亮的眼睛始终保持着坦诚无惧的神采,百年世家的底蕴,教育出的弟子,终究还是不凡。

日头升至中天,张培杰已经劳作了近三个时辰,滴米未进,刚想靠着墙壁休息一下,突然一阵劲风袭来,他本能地转身躲开,回头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眉目清秀,但眼底的昏黄透露出霏霏之音,礼部尚书王崇礼的长子王晋。

说起王崇礼,颇为传奇,他一生中最大的好运得益于他的名字。

据说当年金殿比试,论成绩,他本来只是探花,可偏偏第一名叫李洛侠,孝安帝觉得其名实在不吉,转头看来,发现王崇礼这个名字甚合心意,便当场将头名状元给了他,可见取个好名字,是多么重要,古今皆然。

说起张培杰和王晋的恩怨,客观地说,只是王晋自己一个人的臆测,当初张家风光无限的时候,多少人前去巴结,王崇礼便是其中一员。

王晋自幼有些天赋,颇为聪慧,当初被父亲带去给张相贺寿,寿席期间,众人起哄,让孩子们展示才艺,素来鼻子朝天的王晋,接连三场,都被小自己四岁的张培杰直接秒杀,王公子的面子自然是挂不住的,当场掩面痛哭而去,自此两人结下梁子。

如今张家的富贵早已过眼云烟,但王晋却刻骨铭心,发誓要找回场子,若不是去外祖家贺寿耽误了日子,他早就跑来找张培杰麻烦了,这不,昨日刚赶回帝都,今日就兴匆匆地找来了。

“喂,张小狗,你也有今天,哈哈,快跪下,给小爷我磕头,或许小爷心情好,还能放你一马”,王晋双手叉腰,笑得有些得意忘形,活脱脱的就是山寨土霸王一枚。

张培杰看向他,眼里就像在看一个傻子,拍拍衣裳,准备转身离去。

小霸王被他眼中严重的蔑视激怒了,顿时手一扬,鞭子如毒蛇般射出,直击面门,眼看张培杰躲闪不及,即将重伤倒地,忽闻一声清叱,王晋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美丽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握着自己的鞭子。

他刚想张口唾骂,等看清来人后,顿时一个激灵,嚣张的气焰瞬间歇菜了,只觉得前心后背都冷汗直冒。

镇国大将军府的掌珠,父亲是临川卫的统帅顾恒之,母亲是皇帝陛下的亲堂妹清河郡主,两人成婚多年,仅此一女,宠溺非常,三岁那年便被册封为宁安县主,整个皇城有谁不知道大将军府的顾嫣然?

顾嫣然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晋,言道:“啧啧,今儿真是开了眼,礼部尚书王大人家的公子,行为举止确实非同凡响,真是教养到家啦”。

王晋终日里被老爹耳提面授,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就算性子再张扬跋扈,亦不敢得罪大将军府,只得“呸”地一声,恨恨地说道:“张小狗,今天算你走运,咱们走着瞧”,话音未落,就已落荒而逃。

张培杰愣愣地看着顾嫣然,他一直以为武将世家中的闺女,长得必定是五大三粗,腿肥腰圆,没曾想竟也有这般出色容貌,气质高贵的。

要知道顾嫣然的容貌放在整个帝都,都是一等一的好,张培杰亦到了知慕少艾的年龄,心性素来单纯质朴,自从家中遭遇巨变后,这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一种异样的情愫悄悄地蔓延到了他的心里。

张培杰还在一旁小鹿乱撞,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嫣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

顾嫣然看到来人,嘻嘻一笑,言道:“沈月明,你这个小猴崽子,好几日都不见了,又跑哪儿去玩了?”。

来人约莫十二三岁,容貌俊雅,肤色极白,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光华溢彩的眸子,更衬得风采如神,青云华贵。

大显本是群雄逐鹿之后而崛起的国家,男女不设大防,只要能力卓著,无论男女,均可入朝为官或承袭爵位。只是近二三十年来,此势日渐衰微,尤其是近五年,入朝为官者,以男性居多,自含章长公主去世后,女子为官的人数更是急剧锐减,到如今女官的人数已不足十人。

作为百年勋贵世家,护国侯府唯一的孙辈,沈月明刚满十岁,就被护国候沈佑请封为世子,成为大显王朝最年幼的一品官,百官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小侯爷”。

某日,沈月明随沈佑进宫朝见,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因头疾发作而昏倒的皇太后,合该两人投缘,皇太后对其甚是喜爱,还特地向皇帝讨要了郡主的头衔给她,封号靖恩,还赐下了封地,所以沈月明不仅是护国侯府的世子爷,也是皇家亲封的郡主,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听说忠勇侯世子在围场狩猎,嫣然姐姐,你不去瞧瞧?”,沈月明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问道。

同为军阀门第,忠勇侯世子李瑞与镇国大将军府的顾嫣然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家大人也乐见其成,待顾嫣然及笄,便立马互换了庚帖,八字合为上上吉,婚期定在了今年六月,也就是说三个月后,顾嫣然便将嫁入忠勇侯府了。

顾嫣然将门出身,性情素来爽朗洒脱,听出沈月明话中的戏谑也不恼,反而盈盈一笑,说道:“多谢你,我这就去找他”,说完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呆呆地看着佳人远去的身影,张培杰的心里微微泛起一阵苦意,双手渐渐收紧,一阵刺痛传来,方才猛然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云泥之别,如何争辉?

刚想转身欲走,听见一旁有人问他:“难道你也想这辈子永远都这样?双眼一闭,裹在一床破席子里,拖去乱葬岗?”。

他闻言,浑身一震,霍然转身,刚好映入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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