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红尘、黄泉为轮回三界。
碧落为灵界,所居者有佛、仙、神。
红尘为凡界,所居者有人、禽、兽。
黄泉为阴界,所居者有鬼、妖、魔。
各界灵体统称九宫。
三界在地域上虽无严格划分,但戒律严谨,泾渭分明、逾界不相往来。八百年前的一天,三界之门不知何故,突然大开,各种灵体皆可自由往返,开创了恒古未有的轮回大同之局。
从此以后,轮回间突然多出了不少九宫之外的灵体,诸如邪兽、灵禽、人魔之类……
雪柳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后腿从那副铮亮的兽夹里取出来。当她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除非肯舍弃那条让自己骄傲的后腿。
两行泪水从雪柳的眼角滑了下来,顺着她脸上纯白的皮毛滴落。她有气无力地望着那副死死咬住自己后腿的兽夹。
那兽夹看上去制作十分粗糙,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字符,那是禁锢灵力的符咒。这样的兽夹绝对不是红尘中的普通猎人下的捕兽夹,而是邪兽一族专门用来对付像雪柳这样有灵力的白狐的。
想到邪兽,雪柳的心里抽了一下,她知道,它们肯定不是想要自己的命。
邪兽是九宫之外的灵体,正因为这样,它们历来被九宫瞧不起。但它们的生命力极强,除了不敢涉足碧落以外,它们无所不在地混迹于红尘之中。它们是十分可怕的一种灵体,它们没有任何感情,它们的生存似乎只有两个目的,活着与繁衍。
而像雪柳这样美丽而有灵力的白狐,自然不会成为邪兽口中的食物。可雪柳也想不出邪兽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功夫来捕捉自己,难道,邪兽是想让自己做繁衍后代的工具。
林子里,一群琴鸟被惊飞。
雪柳望着争先恐后逃命的琴鸟,心里猛地紧了一下。她知道,邪兽来了……
“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大地,也敲打着雪柳脆弱的心房,雪柳满面惊恐、簌簌发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雪柳终于狠下了心,掉过头去,朝着自己的后腿张开了嘴。雪柳闭上眼睛,两排利齿猛地合了下去……
后腿并没有传来钻心的疼痛,雪柳的牙咬在了一段十分坚硬的东西上。雪柳睁开了眼,当她看清楚自己嘴里咬到了什么的时候,胸口一闷,胃里翻江倒海地翻腾起来。
那是邪兽的手臂,形如腐朽的枯木,一个个红色的疙瘩在黑毛间时隐时现,疙瘩上还滴淌着透明的黏液。
邪兽取开了兽夹,将雪柳拎了起来,一双牛眼死死地望着雪柳,嘴角一咧,从胸腔里憋出一阵桀桀的怪笑声。
正在雪柳欲哭无泪之际,林子里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和邪兽的截然不同,显得无力而细微。
邪兽把雪柳夹在腋下,朝着那阵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当雪柳看清传来脚步声的是什么以后,心里刚涌起的希望迅速地破灭了。
那只是一个人,一个只能做邪兽口中之食的人。
而当邪兽看到这个送到嘴边的食物时,没有片刻犹豫,身体一弯,“呼——”地朝着那人的背后扑了过去。
就在邪兽的利爪沾上那人后背的一瞬间,邪兽嘴里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喉咙间滚动着发出了“咕隆、咕隆”的叫声,夹着雪柳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摔倒在地的雪柳抬起头来,只看见邪兽仓皇逃窜的背影,它甚至连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雪柳都放弃了。
这时候,那吓跑邪兽的人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雪柳蜷缩在地上,身子抖得十分厉害,她此时心里的恐惧,比落入邪兽手中更甚。因为,能吓跑邪兽的东西,一定比邪兽更为可怕。
黍洲听见背后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
远处,有什么动物的影子一闪而没,黍洲心里有些害怕。这林子幽暗深邃、不见天日,说不准会藏着些什么凶禽猛兽,还是赶快离开为妙。
正当黍洲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看见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有个白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黍洲身上的汗毛一下就立了起来,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黍洲发现那白影没有动静,这才壮起胆子走了过去,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后腿受伤的白狐。
白狐看见黍洲走近自己,竟然吓得全身颤抖,浑然忘了逃命。
黍洲轻轻地抱起了地上的白狐,这是一只美丽得惊人的白狐,它的皮毛光滑得像婴儿的肌肤、一双满是恐惧的小眼睛灵动闪烁、我见犹怜。
黍洲轻轻地抚摩着怀中的白狐,心里竟然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小东西,我把你带在身边养起来怎么样?”黍洲对着白狐的鼻子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问道。
怀里的白狐原本有些挣扎,听了黍洲的话后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它抬眼望着黍洲,两滴晶莹的泪珠涌出了眼眶。
“啊!小东西还会哭鼻子,不愿意就不愿意,我又不会强迫你。哭什么哭,等我帮你包好腿上的伤,就放了你,好不好?”黍洲伸手刮了一下白狐的鼻子。
黍洲从自己的白袍上撕下一绺,小心翼翼地给白狐包扎了伤腿之后,就把它放回了地上。白狐一落地,就一瘸一拐地朝林子深处跑了。
直到白狐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之后,黍洲才又上了路。
第二日,黍洲终于走到了林子的边缘,他看见不远处照进林子的阳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黍洲走出林子,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极目远眺,他已经看见大石后延伸的大路了,心情变得极为轻快。
黍洲朝着大石迈开了大步。
突然,黍洲看见大石旁边飘着一截雪白的带子,有些眼熟。
黍洲绕过大石,顿时目瞪口呆。
一个秀发冰肌、倾国倾城的白衣女子靠在大石边上,双眼紧闭。
那女子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显然是昏迷了过去。可以即使是处于昏迷状态中的她,也掩饰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超然脱俗的美丽气质。
黍洲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痴望着地上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的身体轻轻地扭动了一下,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抬头望了一眼死死盯着自己的黍洲,脸刷地就红了。
“公子!公子!公子!”
白衣女子一连叫了几声,才把黍洲从恍惚中唤醒。黍洲急忙对着白衣女子打了个揖,说道:“小生冒昧,小生冒昧!”
白衣女子见他一副迂腐做派,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一笑,更是让黍洲魂飞天外。
“公子,小女子名叫雪柳,去王城投亲,却在路上遇到了猛兽袭击,受伤昏迷,公子能不能帮帮雪柳。”白衣女子轻启朱唇,小声问道。
“自然该帮、自然该帮、自然该帮。”黍洲忙不迭地答应道。
黍洲穿戴整齐地坐在大厅里等着雪柳,脑子里想着来王城后的经历,脸上禁不住露出了春风得意的笑容。
雪柳跟着黍洲来到王城以后,却找不到自己的亲人了,只得回到黍洲身边,于是黍洲过上了红袖添香夜读书的逍遥日子,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学子。
一个月后,黍洲参加了王城大考,名列榜首,十年寒窗苦读终于结出了硕果。
凡王在大殿召见中榜学子,听说了黍洲与雪柳的故事,兴致大发,当庭下旨,命黍洲翌日带雪柳上殿觐见,由凡王亲自为二人赐婚。
等觐见过凡王之后,今夜就将成为二人的洞房花烛之夜。
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此情此境,黍洲又怎能不心花怒放。
王殿之上,黍洲牵着雪柳的手向凡王行了跪拜大礼。礼毕起身之时,黍洲看见凡王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雪柳身上,心里蓦地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繁琐的宫廷礼仪完成之后,到了吏官宣读赐婚旨时,凡王却朝吏官招了招手。吏官必恭必敬地走到凡王身旁,凡王在吏官耳旁悄悄说了几句话后,吏官便退出了大殿。
殿上众人见此情形,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黍洲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他偷偷望向凡王,发现凡王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雪柳,一刻也不肯挪开。而雪柳,却丝毫不觉,因为她的眼光却是全部放在了黍洲身上。
片刻之后,吏官重新回到了大殿之上,他的手里,竟然多了一份黄色的圣旨。
凡王收回了落在雪柳身上的目光,梭巡了一遍大殿上的众人,众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凡王朝着吏官挥了挥手,吏官点点头,转身面朝大殿上的众人,展开了手上的圣旨。
“学子黍洲,才华盖世,于今科大考金榜提名。为彰其才华,凡王决定招为驸马,赐澈安公主为妻。”
“民女雪柳,贤良聪慧,美丽动人,凡王决定纳为嫔妃,即日大婚!”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两道赐婚旨如两道晴天霹雳一般在大殿中响起,余音未绝!
黍洲被这突然的变故轰得神智不清,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时候,大殿上的众人也都醒悟过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海呼恭贺。
黍洲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的雪柳,见她依旧全身心地痴痴望住自己,对大殿上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心头一热,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噗——”地喷了出去。
雪柳见状大惊,忙一把抱住黍洲,眼神里全是关切与担心。
黍洲挣脱雪柳,长身而立,指着凡王历声喝道:“雪柳是我的,你休想要夺走她!”
黍洲大不敬的举动,引起了殿上一阵骚乱。凡王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拂袖而起,把手狠狠地朝下一挥。
这时候,黍洲一把拉起雪柳,往大殿外冲逃出去。但殿门已经被一涌而上的卫兵堵住了,卫兵把黍洲和雪柳团团围了起来。由于凡王已宣旨要将雪柳纳为嫔妃,卫兵只是围住两人,并不敢轻举妄动。
黍洲瞅住一个空隙,从一名卫兵手中夺过一把快刀,横在胸前,将雪柳护在自己身后。他回头望了一眼雪柳,又望了望团团围住两人的卫兵,眼见逃脱无望,回头对雪柳说道:“我既然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没有颜面活于尘世之间了!”言罢,就要挥刀朝自己颈上抹去。
雪柳听了黍洲的话,知道他死意已决,早就有所准备。黍洲刚一动手,就被她一把拉住,雪柳望着黍洲,凄然笑道:“雪柳的命是公子给的,公子去哪儿,雪柳自然也去哪儿。”话毕,猛地拖着黍洲握刀的手,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见雪柳自尽,殿上众人尽皆失色。凡王盛怒之下,历喝一声:“斩!”
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黍洲拔出雪柳身上的快刀,猛地抹向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