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卜月是最先醒来的,实际上她受的伤,是三人中最轻的。
从老树上跌落时,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体内绝流也消耗的几近殆尽,但好在有两件宝衣保护,宝衣的价值,必然是要在最危急的时刻能救主人与危难之中,安卜月倒不期望这两件没有意识的东西能够救自己,但暂时的保护一下她的作用还是要体现的。
此刻,她的眼睫毛上已经落满了树木燃烧的灰烬,醒来瞬间,她想睁开眼,却只感觉眼睫毛似乎被紧紧黏在一起。她下意识的轻轻揉一揉双眼,指尖抹过她那弯弯长长的眼睫毛,那原本直直落下的睫毛,一丝一丝的逐渐变的弯弯的,此刻的灰烬,更像是一种天然的美容药剂,等到安卜月捋走灰烬,慢慢睁开眼,那双明眸善睐的美瞳,又清澈了起来。
安卜月已经足够小心了,不过纵使如此,却还是有一些落入了眼中,迫使她又不得不闭紧双眼调整了很长时间。那时而紧闭,时而睁开的双眸,安静透明,像那刚出世的婴儿一般,没有是世乱的浮沉,满是轻盈的略情。
终于能再次睁开眼时,看着映入眼帘那满目疮痍的双重岛,安卜月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确认过眼神,这的确是双重岛,没错,此刻,的确是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安卜月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事情的结局,她只模糊记得自己撑不住,从树上掉下来时的样子,之后便昏迷过去,这火海后的废墟,必然是那兽王一手造成的,自己昏迷前夕,那火势还仅仅是在石屋周边燃烧,其它树木虽然也有一些燃烧了起来,但如果依照当时的火势,必然不会造成眼前这样的局面。而此刻,一眼望去,甚至能望到双重岛左右两边的海岸线,岛上大部分的树木已经烧成了灰烬,还有一些粗壮的树木依然在燃烧中,霹雳啪啪的,表现着它们最后的倔强。
仅仅一天前,这里还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层层茂密的树林,环绕着整个双重岛,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船只依旧在海边停着,岸上依旧有炙烤的感觉,虽然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安卜月已经能看到石屋了,但现在下去是绝对不合适的。
长石长松父子,此刻一个直直的躺在甲板上,一个侧着身子,依靠在船的一边,安卜月急急忙忙的跑过去,低下身子,摸一摸两人的脉象,还活着。
长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尤其腿上,一片一片溃烂的皮肤就裸露在太阳下,皮肤上渗出的血滴,已经凝固住。
时态紧迫,安卜月来不及管长松了,确保他活着就行,最起码长松看起来不像大伯这样外伤明显,大伯这伤,再不治,怕是要伤到内筋,那是不堪设想的结果,内筋一伤,大伯有可能再也恢复不到当初绝将的水平了,甚至以后,再也没有修炼绝术的资格了。
安卜月急急忙忙跑回船舱,拿出药伤膏,撕开大伯腿上剩余的一点零碎的衣服碎片,将药伤膏轻轻的擦在伤口上。
嘶。。。
伤口实在溃烂的厉害,这药伤膏又是采用以毒攻毒的治疗办法,这样能更快的获得疗效,但缺点是太疼了,药效最能发挥作用的,必然是直达伤情部位,这投入骨髓的药膏,纵使已经深度昏迷的长石,恍惚间也承受不住这刺骨的疼痛,竟然条件反射般的呼的一声坐了起来,睁着大眼,龇牙咧嘴,却是没有撑到一秒钟,便又咕咚一声跌倒在甲板上,昏死过去。
看来药伤膏起了疗效,所以才会如此之疼,安卜月仔仔细细的抹完所有的伤口,包扎好,这才腾出手来查看长松的情况。
此时已经是中下午时分了,太阳炙烤着每一寸土地,每一寸海面,长松又是直直的躺在甲板上,面朝太阳,嘴唇已经干燥的起了很多死皮,安卜月拿来水,慢慢撑起长松身子,喂着他。
看着长松那满脸尘土,名木林燃烧的痕迹依然能在他脸上观察到,黑一道白一道的。
没有明显的外伤,却是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安卜月自然不知道自己昏迷过后大伯长松两人和兽王还有怎样的争斗,不过现在能安全的看见他俩,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虽然苦苦建造的家园没了,但最起码他们两个肯定已经打败了兽王。她回想起了上一次的海潮,那会是长松帮助她度过了那无助悲伤的一晚,这一次的灾难,又加上了大伯长石。
如此,安卜月嘴角微微翘起,静静注视着长松的脸庞,放下手中的水杯,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尘,此刻,长松沉沉的熟睡在安卜月的怀中,只有夫妻之名的日子并不好过,就像看着明明是放在嘴边的一块肉,却不能下嘴去咬一般。
长松现在享受到来自安卜月的待遇,怕是自打结婚之后最为慷慨大方的了,可怜的是长松昏迷着,这种躺在美人腰间的至尊享受,虽然享受到了,但和没有并无区别。
长石功力还是深厚,虽然伤情比长松重太多,但自行恢复能力却强,傍晚时刻,已经苏醒过来。
药伤膏的疗效很显著,他依稀记得安卜月刚给他上药时的疼痛感,现在起来的感受,却像是完全没有被烧伤一般,已经完全痊愈,弓起手指头敲敲伤过的部位,硬邦邦的,已经结成了一层薄薄的茧,这是非常好的结果了,接下来的日子,等到茧能够自行去除的时候,皮肤就会恢复如初。
长石动动筋骨,背部依旧有些疼痛,但无伤大雅,看来除了这皮外伤,内筋是没有伤到的。
放眼望去,双重岛尽收眼底,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遮挡视线了,中午时刻那些还没有燃烧完全的老树,没有了茎干的支撑,也几乎全部倒了下去。
晚霞映照在双重岛上,比往日更鲜艳一些,这算是末日后的余晖吗?长石叹口气,长松依旧昏迷不醒,但现在有安卜月照顾他了,活动活动身子,下了船,朝着石屋走去。
此行两个目的,青衣仙子裙和麻衣绅士衫的秘密还是没有找到,但兽王之死,必然和这两件宝衣有关,虽然和它大战好几个小时,但最终落败的,其实是他们,兽王之死,更像是自刎,宝衣的材质是上次大灾难时候留下的光芒石,那覆盖在兽王身上的片片岩块,虽不及这宝衣材质光芒的万分之一,但总要去查看一下。
石屋石门紧闭,纵使那火势如何旺盛,也绝对烧不进去,恩师那本书还留在石屋,还有许多这些年整理出来的生活必需品也在石屋里,长石必须回去查看一下。
脚踏在这满是灰烬的名木林,荒无人烟的地方,一片死寂,静悄悄的,静的长石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当然还有那老树燃烧后留下的木炭和脚掌的摩擦声。
兽王的尸体已经被那冲天之火烧的连跟毛都没剩下,长石在石屋边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有和制作那两件宝衣材质相同的光芒石,这条线索又断了。
长石一直相信这两件宝衣的功能绝对不止于此,所以一直都在研究着,但往往都是像现在这样,刚有一点线索,便会忽然间断掉。
推开石门,里边依旧闷热,长石进去打量一番,整理好所有需要带走的东西,又去长松和安卜月的石屋里看了看,同样带走属于他们的东西,朝着船走去。
海岸边,长松已经醒来,和安卜月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长石,大伯的一举一动他们都是能远远看到的,长石三步一回头,脑袋里很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双重岛,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三人从刚开始到来时的沮丧,难过,绝望,到后来相处的欢声笑语,四年光景了,长松和安卜月都长成了大孩子,绝流的修炼都已经修满了绝人,在这个以武为尊的国度里,走向社会,也绝对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长石不期望他们能够有多大多高的成就,只要不像自己一样整天做一个弱者,到哪里都被别人欺负就已经很好了。
当长石走近到能看清长松安卜月两人的样子时,便停下了脚步。
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长松的个头已经快要赶上自己了,四年前的安卜月还比长松高一个头,如今却是比他矮了小半截。
想起当初自己执意要两个孩子成亲,都快忘了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绝望的一种状态了,但,无论经历了多少的困苦磨难,他们三个人现在不是都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想到如果以当初自己那种思想,怕是现在早已经深埋黄土了。
长松的绝世修炼才开始不久就已是瓶颈期,虽然他能同时修炼两级的绝流,但双流修炼,讲求主次,只有强大的低一级的绝世水平有一定高度,才能支撑他去修炼更高一级的绝谋。以长松目前的绝世修炼高度,虽然体内隐隐能检测到四级绝谋之力,但也不过仅仅是能检测到罢了。安卜月的绝人也已经修满,绝世的修炼不过刚刚开始。
他想感谢两个孩子带给自己的希望,无论怎样,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只要希望在,就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活下去。他们苦心建造的基地没了,但生活所需的东西不是还有很多吗?足够他们撑几个月了。虽然两个孩子的修炼都已经慢下来了,但如果以普通人的眼光去看,他们的速度,绝对要好过大多数的功武校修炼生,虽谈不上天才,但依照如此修炼速度,将来也绝对是顶级高手的存在。
他们已经撑过了两次来自幽冥结界的大灾难了,这两次灾难相隔的时间很长,仅仅两次的灾难,还不足以让长石有足够的信心去推断下一次灾难来临的时间,现在,双重岛是绝对不适合再待下去的,长石唤过长松安卜月两人,扬帆起航,朝着刀尖岛驶去。
把希望留在这个已经满是荒无和沧桑的地方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希望,就在远方,刀尖岛,同一个名称,却是好几个地方,那些个长石抛过头颅,洒过热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