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新雨后。
十里长街商贩云集,往来行人熙熙攘攘,卖字画的、卖古玩的,一副安乐祥和的景象,在这唐末乱世中,堪称一片乐土。
年轻的公子不疾不徐地走在大街上,面色平静,不起一丝波澜。身旁的侍卫急了,催促道:“大人,您还是快些吧,今日太子殿下宴请,别叫他等急了。”
公子薄唇轻启,“不急。”
颓圮的篱墙下有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评说着,引得一众行人停步叫好。公子一个侧身,静默地站在人群后,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说书人。
“话说当年,这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在宴会上那是一见倾心,‘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一曲《凤求凰》,才子佳人就此结缘。可惜啊,这卓才女的爹爹是个坏事的,无奈之下苦命鸳鸯双双飞,到我蜀地临邛安身家!”
人群中一片骚动,年轻的公子笑意渐深,随从奇怪道:“看不出大人你还爱听说书……不对,大人,你来日再听吧,真的赶时间!”公子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而后继续看向说书人。随从好奇地看向说书人,惊讶道:“咦?那人不是……”人群中又是一阵喝彩,随从的话被湮灭。
有人接话道:“卓文君是我蜀地的才女。”
“不错!”说书先生抿了一口茶,接着道:“二人临街当垆买酒,日子虽是清贫,有美人红袖添香,谈诗作画,却也有趣得紧。诸君皆知,司马长卿是才子,这名气一大,自然是有人来赏识。于是,一朝天子皇榜下,相如登堂意风发。京城的日子那是纸醉金迷,叫人乱了眼,日子一久,司马大人就起了纳小妾的念头。这事一传到卓才女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立马修书一封,一首《白头吟》使得人肝肠寸断!”
“然后,”有小孩兴致勃勃地接道,“司马相如就回心转意,回到了卓文君身边。”
故事到了结尾,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
年轻的公子缓步上前,略一作揖,笑道:“韦相好雅兴。”
说书先生闻声,抬头,应道:“李大人也是,听我一个老头子东拉西扯了那么久。”他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天边那最后一抹夕阳,叹道:“这乱世中,我韦庄,你李璟,不过都是普通人,乱世纷扰,你我却只能在这一隅苟且偷生。”
李璟一声轻笑,道:“自唐末黄巢起义以来,天下纷争不断,陛下尚且未能成就王图霸业,我等臣民又何苦庸人自扰?”
韦庄听罢,了然大笑:“李大人年轻,果然豁达,倒是老夫愚钝了。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又何必自寻烦恼!”他拉过李璟,“但李大人却是不同的,青年才俊,又家世显赫,日后必定是不得了的人物。”
李璟一声轻笑,只道一句“韦相谬赞”,而后便再也无话。他本来也似乎是个不太会接受夸奖的人。韦庄看了看已经要打烊的酒馆,笑呵呵对李璟道:“听说太子殿下宴请,李大人也一起去凑个热闹?”
李璟退后一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天色已晚,市集上人越来越少。
李璟还在回味韦庄方才说的司马相如与卓文君。
临邛呵,临邛......
他又想起他离开尧村的前一夜,她在她兄长的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趁着耍酒疯的空当死死抱住他不准离开。他向来好脾气,却也无奈得很。
幸而,不曾许诺,无所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