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担心的就是出去办事的时候,遇到一些麻烦,比如说哪个性子急的觉得我案子处理的不好,直接拿刀砍我啊种种,所以特地央求季泽与我同去,无奈的是,无论我是威逼还是利诱,这小子丝毫不动,只冷冷甩下一句“去红袖阁怎地就没见你来找我”,就把我噎走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了刘狱卒。刘狱卒果然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二话不说地就陪我跑遍了整个成都。这人和人的区别啊!
这日,我同刘狱卒正从州衙往外办案。春日清晨的阳光轻轻柔柔的照在身上很舒服,我不由得眯了眯眼。
前方有敲锣打鼓的声音渐渐逼近,仔细一听,还是极其难受的哀乐,看来这城中近日来是有丧事了。声音越来越近,路上的百姓竟然都自动让道,留出一条干净的青石板路来。我随着刘狱卒一同退到路边,回过神来看,旁边竟是跪倒了一片,还有小声啜泣的人。稀里糊涂的,我也被刘狱卒拉着跪了下来。我便好奇了起来,偷偷地抬头,希望瞄到出殡的人究竟是谁。可惜熙熙攘攘的一群人,我只能看到一具上好的棺材从路中而过。
我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刘狱卒,低声询问:“刘大哥,你可知这去世的人是何种来头?”
“是丞相韦大人,”刘狱卒也压低了声音,“早几年身子便不太好了,陛下便恩准了他可以少去上朝,只是韦大人向来犟的很,硬是撑了这么久,前几日病逝于花林坊,听说陛下很是伤心。成都百姓也是爱戴,你看,这跪了一地的。”
我点了点头。
丞相韦庄,早年科举不顺,一直到花甲之年才得以考取进士,后来是遇到了我们的蜀王,才得以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但在我的印象中,他更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那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曾引得我无比向往。只可惜了,终究还是一抔黄土。
韦庄一去世,朝中相位必定空悬,也不知哪位权贵即将染指。
案子一办完,刘狱卒就急着回去给大牢里的犯人们送饭。我拍了拍脑门,心里盘算着以后还是得少打搅他,不然这么老耽误他的事会不会我心里头也过意不去。
我伸了个懒腰,向州衙的方向走去。谁知刚进大门,我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有人神神叨叨告诉我:“方才朝中派了人来拜访周大人。”
我有些好奇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据说是刑部尚书李大人。”
我顿时愣住,这李璟不是要把我从州衙里弄走,然后遣送回临邛吧……这样一想,我就很危险了。趁着没人注意,我沿着小路偷偷地走,偷偷一路摸到了周庠的书房。
我躲在红漆木门后,像一只静待耗子的猫,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李璟轻抿一口茶,温和道:“韦相前几日病逝,想必周大人也听说了。”
“是啊,”周庠轻叹了一声,“当年劝陛下称帝,也有他一份功劳,后来更是定了大蜀开国种种例制,想来也是劳苦功高,多少英雄豪杰还是拼不过时光飞逝。”
“韦大人在朝时也是颇有声望,曾多次得陛下赞许,我等后辈很是仰慕。”李璟的声音愈发低沉,“只是如今朝中相位空悬,陛下今日派后生来访,便是望劝得周大人入朝为相。”
还好不是来拎着我回临邛。我趴在门上,继续听着这两人的一问一答。
周庠一沉吟:“这……”
李璟见周庠不说话,接着道:“众人皆知,周大人曾为我大蜀江山的建立履献奇策,家父也多次称道。在后生来访之前,陛下曾有言,早些年陛下便许周大人以丞相之位,不知周大人因何再三推辞?”
“实不相瞒,前几年我做这州官,是应了陛下的旨意,维护一方治安,以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时至今日,陛下朝中缺人,我本应当是临阵脱逃,只是……贤侄也知道,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不过是小小州官,他便嚣张至此,若我为朝官,不知还要作出多少孽来。”
李璟轻咳一声,正要开口,我便被人捉住了袖子厉声询问:“你是何人?胆敢偷听两位大人议事!”
我一抬头,竟然是李璟的那个贴身侍卫李长风!我正要解释,便被他推到了书房内。
“拜见周大人、李大人。”我一作揖,也不敢抬头,只得盯着自己的鞋尖尴尬道,“周大人,我案子办完了。”
周庠倒是呵呵地笑了两声,向李璟介绍道:“贤侄,这是我州衙新来的小吏,平日里便古灵精怪,我知他并非有意偷听,还望你莫怪。”
我一抬头便对上李璟一脸高深莫测的笑,他淡淡道:“不瞒周大人,我与崇嘏是相识的,一别数年,崇嘏竟能得到周大人如此青睐,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怎么听他都是在讽刺我。
我干笑两声,兀自瞪了他一眼。李璟当做没看到,向周庠一行礼:“我与崇嘏多年不见,今日想把酒共话,不知周大人可否卖个人情,邀崇嘏去我府上叙叙旧情?”
周庠哈哈大笑,道:“城中人人皆道贤侄性情寡淡,与人向来是君子之交。今日既得到贤侄盛情邀请,崇嘏啊,你便去吧。我许你今晚可与李大人共叙旧情,但明日一早不可贪杯不起。”
李璟约我喝酒?打死我也不信。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鸿门宴我可得谨慎着些,毕竟我隐隐约约觉得他就是要来将我遣送回临邛。我对着李璟,笑意盈盈道:“李大人好意崇嘏心领了,只是州衙中事务繁多,实在不能耽误着。”
李璟突然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黯然神伤:“崇嘏,早些年你我分别时因几句口角便隔阂至今,今日我意欲和解,你竟是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吗?”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李璟这厮这么会装?这下弄得我不去倒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了。
我努力笑得和谐一些:“李大人,前几年的事我早就释怀了,哪犯得着您如此大费周折?”
“崇嘏,我看的出来,你并非是真心实意地与李大人和解。李璟贤侄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你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你们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冰释前嫌。”周庠笑得很是和蔼,一副“你们年轻人那点事我都懂的”。我就纳了闷了,您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啊?我一拍脑门,正要反驳,一抬头却对上周庠严肃的面色,“这是本官给你下的命令。”
我只好怏怏地应道:“崇嘏遵命。”
李璟,我算你狠。说来这事也怪李长风,要不是他把我推进来,又哪来这么多事!想到这里,我伸出手来,狠狠地在李长风手臂上掐了一把。李长风虽然吃痛,却也没有出声。
李璟向周庠一作揖:“既是如此,后生也不再叨扰。只是入朝一事,还望周大人再思量思量,陛下许周大人了些时日,后生下次来访,希望得到一个称心的回答。”
周庠也行礼,客气道:“贤侄此番劳累,我定然好好斟酌。”
李璟点点头,走到我身边,似笑非笑的:“崇嘏兄,请。”
我白了他一眼,向周庠一作揖:“那下官先去了。”
跟着李璟出了州衙大门,感觉后面一股子怨气。
“想不到崇嘏竟与李大人相识。”
“是啊,李大人身份何等显赫,怎么说也是个朝官。”
我一叹气,踏上了李璟的马车。
李璟坐在我的对面,略带些笑意,似是在把玩着我的名字:“黄崇嘏,你还真是会给自己取名字。”
“要你管!都得叫李璟才好听是吧?”我一扬眉,警觉道,“我问你,你把我弄到你府上去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李璟头一仰,靠在马车壁上,淡淡道,“如你所见,约你喝酒。”
我冷哼一声:“信你才有鬼!”
李璟不在做声,合上眼睛,难不成又是要趁着这会补觉?不过这人还是挺准时的,马车刚停,他就睁开眼来,瞥了我一眼,道:“下车。”
我悻悻地跟着他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气派的宅子――尚书府。果然是气派非凡!这些朝官向来做的了面子上的功夫。我哼了一声,跟在李璟后头跨进大门。
与寻常人家一样,进门后首先看见的就是大殿,大概是用来议事的前厅。穿过回廊,便是后院。中间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夏日未到,没有溢满清香的荷花,只有一池绿波,随着微风轻轻荡漾开。四周是一些房间,看样子,有李璟的卧房、李璟的书房、厨房,还有几间下人们住的厢房。然后,我就看见了又高又深的带有碎瓦的围墙,暮春时节,墙角有几株海棠来得满树繁花。
我不禁咋舌,却不忘挖苦道:“李大人,你这宅子从外看上去那是一个雍容华贵,未曾料得里头却是小得一览无遗!也难怪了会有人刺杀,人家刺客是知道你府中太小,没几个人。”
李璟淡淡一笑,应道:“寒舍家徒四壁,还望崇嘏兄你多多担待着些。”
“你可别听我们大人话说!”李长风在一旁低声道,“这只是大人在城里头休息的地方,所以才会如此简陋。但是城南的李府,辉煌气派,那才是大人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是是是,我知道了,李璟家里头特别有钱。
李璟领着我进了屋子,道:“酒菜早就准备好了。”
我收回思绪,提步向前。难得来一次成都,李璟作为东道主,邀我吃喝玩乐,一片好意我又怎能浪费?自然是趁这个机会好好宰上他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