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敲了几下。装订了两根金属横杆的房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昏黄的燃油灯光从暖和的客厅内涌出，伴随着一道略显焦急的女声：“哥哥，你回来啦！？”
在看到须发皆白而且身材中等的韦·布雷坎时，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失望的神色浮现在女孩青春美丽的脸颊上。
女孩？应该是亚伦·贝特的女儿。
韦·布雷坎恰到好处地退了两步，右手虚按并不存在的礼帽，含笑道:“你好，贝特小姐。”
这次拜访对他来说是迟到，可对眼前女孩来说又显得突兀。
韦·布雷坎脸上保持微笑，心里却努力寻找一个合理自洽的理由。
对一位年轻单纯的小姐撒谎，可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这或多或少受到那句“北诺斯只有妇女的第六感显得那么神奇”的影响。
尽管把“妇女”一词用到眼前这位身着粗布长裙，青春洋溢的靓丽女子身上，是一件十分不礼貌也不明智的事情。
可生活总是充满意外，失望的神色还未褪去，少女又换上了惊喜的表情：“布雷坎先生！”
愣神的工夫，韦·布雷坎已经应着少女的邀请，进入了不算宽敞的客厅。
带着仓促准备好的措辞，被他扔进了屋里燃烧着的壁炉内。
壁炉对面的墙壁上，装有两个黑铁挂钩，上面挂着一张木质长弓，另一个上面空空如也。
韦·布雷坎微微欠了欠身，礼貌地打量了一下热情的少女。
二十岁左右的年龄，长相甜美，脸上夹杂了一抹苍白。
身高比韦·布雷坎矮不了多少，十分符合有“冰雪王国”之称的北诺斯帝国的特色，
少女希冀地望着韦·布雷坎，看得出来她对这位须发灰白的老者很尊敬。
她手提裙摆略微躬身行礼，然后才开口问到：“布雷坎先生，您有我父亲的消息了吗？”
先发制人么，韦·布雷坎心头浮现这个念头，可从少女焦急疲惫的神态和语气来看，又不像是在撒谎。
你似乎抢了我的台词啊，韦·布雷坎暗自在心里腹诽，一时间组织不起应答的言语。
最近这段时间，出现越发频繁的耳畔呓语，让他的思绪变得不再那么敏捷。
餐桌上的燃油灯光，和壁炉发出的火光，让女孩的影子显得有些晦暗不定。
一双灰眸认真地盯着女孩，他决定不再拐弯抹角：“冒昧地问一下，亚伦·贝特先生真的失踪了吗？是什么时候的事？”
女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脸颊又苍白了一分。
她突然显得很担忧和恐慌，握着裙摆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她低头看着白荆木铺成的地面，轻声问道：“布雷坎先生，您……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要忘记了，韦·布雷坎心里犯嘀咕，只能尴尬一笑，回答道：“我很抱歉，贝特小姐。”
“不，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应该谢谢您，布雷坎先生。”女孩急忙回道，”我叫迪莉娅·贝特，您可以叫我迪莉娅。“
你做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吗？能不能说清楚一些？
韦·布雷坎有种难以描述的怪诞感觉，又一时找不到词语将话题继续下去。
下意识地双手在胸前画了个符号，道：“很动听的名字，赞美女神！”
迪莉娅双手紧握放于胸前，虔诚道：“女神在上！”
迪莉娅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布雷坎先生，想不到您也是女神信徒，您刚才那个举动，是新的祈祷仪式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韦·布雷坎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仿佛这个动作刻印在他身体里，让他无意识就使用出来。
之前小男孩向“深潜与风暴之神”祈祷，颂念的是“风暴在上”，而迪莉娅向“灰月女神”祈祷念的是“女神在上”。
按理说，韦·布雷坎早就过了崇尚标新立异的年纪，不大可能会在祈祷这种严肃庄重的事情上搞创新。
对于神祗，他永远保持着应有的敬畏。
可事实是，他不但念出了“赞美女神”，似乎还整出了一套古怪祈祷动作。
再加上最近耳畔的呓语，和丢失了不少的记忆，究竟这一切问题的根源来自哪里？
渎神！？
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迪莉娅见布雷坎先生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还以为自己的问题给布雷坎先生带来了不可知的麻烦。
她赶紧闭上双眼，双手紧握，虔诚道：“女神在上，我不是成心要窥探女神的隐秘。”
至今还对包括灰月女神在内的所有神祗一知半解的韦·布雷坎，当然不会在意迪莉娅的举止。
摆手表示不用在意，他本人还有许多疑惑，或许能从迪莉娅这里得到一点启发。
迪莉娅拿了两根干枯的白荆木放入壁炉，这种大量生长在寒冷地区的树木，用途十分广泛，在北诺斯帝国极受欢迎，尤其是在下层民众阶层。
韦·布雷坎犹豫是先打听迪莉娅父亲的事情，还是优先询问自己丢失的相关记忆。
咕噜~~~
韦·布雷坎肚子的抗议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刚喝的热开水，嗯，很大一杯。”
迪莉娅白皙的脸颊略微红了一下，刚才她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如果不是布雷坎先生似乎也没吃东西，她就显得太过失礼了。
她父亲和哥哥是女神的虔诚信徒，都非常注重礼仪，她也不例外。
她赶紧向布雷坎先生发出邀请，道：“刚准备好的晚餐，很荣幸能请您一起用餐。”
被擦拭得干净光亮的白荆木餐桌上，整齐孤零地放着两条黑麦面包，还有一小碟果酱，
贝特家的生活过得很拮据。
面包是隔着长桌相对放置，长桌首位并没有摆放食物，看来亚伦·贝特先生确实没有在家。
韦·布雷坎没有接受迪莉娅的邀请，实际上他刚才只是因为提前察觉到女孩腹中的饥饿声音，为了避免女孩的尴尬，才故意让自己的肚子发出抗议声。
“我果然不是北诺斯的男人”，对于自己优秀的感知能力，韦·布雷坎小小地暗自调侃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