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般的短暂旅行结束后,Momo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彻底变化。
比如早上她在宋苒那张古董雕花大床上睡醒时,阿姨已经在楼下准备好了早餐,比如她会驾驶着一辆崭新的红色捷豹XF来到熟悉的保华集团正门,那座泛蓝的大厦仍隐约荡漾着起伏的波浪,Momo掩身在透明的升降机里,直达到波涛深处。
仅仅过去两周,公关部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乔娜突然请辞成了轰动了整个保华。
冯男和乔娜闭门密谈两个小时后,乔娜很从容地向共事数年的同事们宣布辞职的决定。公关经理们刚从感人的送别派对回过神,马上猜测起公关部的新总监人选。
高斯这次眼疾手快,立刻和曲晋航采取行动,让曲晋航出面找到冯男的老友,也是沪上太太团的监事,但冯男当即转移话题并没表态。公关部暂时由一位业务副总兼管。
在Momo度假回来之时,恰是公关部最暗潮汹涌的时刻。Momo现在孤军奋战,在公关部,她再没有像乔娜那样亦师亦友的同事,也不可能再出现像沈文那样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但她也不再是一个小人物,她现在是宋太太,这栋大厦里所有人都会对她报以微笑,甚至包括冯男。
为了尽快熟知乔娜留下的那本名片簿,Momo开始了公关经理必须的社交活动。
顶着名媛的头衔,Momo跟随着史芮芮出席各种时尚和新闻界的宴会,她现在发现原来难以接近的所谓上流人物很快接纳了她。Momo回想起来自己曾被某个阔太训斥的情景,现在她正身着华服言辞优雅和一个香港的传媒大亨谈笑。
社交场合Momo一般不多言,刚开始她都会很警惕观察别人的仪态表情。按照沟通社交书籍的指导,她要学会判断对方是否愿意和自己深入谈话,或者只在心不在焉地敷衍。
她要仔细看5大时尚刊物每期内容,以便引起或参与共同话题。她要关心圈内人生活的是是非非,以免话头卡在自己这,她要学会判断对方的服饰品牌,以便奉上专业的赞赏。
仅仅过了两个月,袁凯琴——宋苒的娇妻,新保华美美的公关经理成了时尚圈中的人物,大大小小的时髦派对和商业走秀的请柬开始陆续送到Momo座位上,如今她的座位换成光线最好而僻静的位置。
公关部的同事们各行其事,在办公室彼此交流很少,于是Momo更愿意把精力放在外面,她发现工作时间走到外面是如此惬意,她会和客户们一起做美甲和SPA,现在她会选择和报社里的主编和名记吃饭。
在原来A、B、C三家纸质媒体外,她得到了总部在上海的一家顶级时尚期刊的战略意向合同。宋苒也愿意资助Momo开展社交活动,很快两人成了商界令人瞩目的一对伉俪。
一天下午,正当她和一位家私品牌的女董事长喝下午茶时,冯男却一个电话让她速回公司。Momo突感心跳加快,电梯在18层打开的那一瞬间,Momo仿佛感到躯体里那个曾经忐忑的自己又钻了出来。
冯男最近心境很差,这是保华内部心照不宣的事,大家更小心翼翼绕开这位女强人,Momo自然在冯男对面坐立不安。
乔娜的离职让冯男本来策划好的公关部平衡管理一招尽毁。现在正是保华缺人之际,自己却失去了一名心腹。
新美美的筹建工作仍然要和原美美的管理层和陆阳聪展开三角博弈,宋苒最近越来越频繁过问保华的经营管理,他几次透露要和保华一起为新美美设立一个项目基金,当然管理者是宋苒。
陆阳聪几次否决了黎坤的运营方案,冯男担心美美这块肥肉会被宋苒白白掠得,更怕宋苒会行使股东权利,分包出售保华下属的商场套利,或者直接撼动保华的最高层。
保华的第二大股东沃盛早就对冯男不满,总在股东会上挑事端,他们的目标是悦然时尚,几次企图说服股东出售悦然时尚。
新美美和悦然是今后十年冯男的两张底牌,她当然不肯就范。职业经理人和股东方的矛盾正在保华内部悄然蔓延。于是冯男想到了Momo,她终于要用这张牌了。
冯男很简单明了,想让Momo成为自己的助理,还会聘请第二助理协助她的工作。Momo听后片刻没反应过来,她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能获得这个职位。
冯男助理的职位比行政主管上还高半格,是高级经理级别,无论是黎坤还是乔娜,都是集团内资历和能力的佼佼者,所以Momo无法当即应承下来,更重要的是她还没在公关这行干出成绩就被调离,心有不甘。
冯男原本预料Momo又惊又喜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脸的为难。
Momo表示要考虑后再答复冯男,回家后她征求宋苒的意见,宋苒心里很明白冯男在向自己示好,让妻子成为冯男的助理对他又有利无害,当然予以支持,但Momo仍下不了决心。
她离开正在书房工作的宋苒,心事重重回到主卧,进门时恰好收到一条短讯,来自即将启程回台湾安胎的乔娜。
“Momo,我要回家待产了,我最近整理箱子,找到了近几年的一些材料,还有一些感想笔记,我影印下来留给你,已经寄出,请签收。祝工作顺利,我不在身边也不要偷懒,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再见,宋太。”
这条短信让Momo突然安心,既然公关经理是一份值得她去努力的职业,并且还被人寄托了希望,她没理由现在就逃离。
第二天Momo很职业地婉谢冯男的提议,冯男以为是宋苒授意的,当下拉开了和Momo的心理距离,Momo成了冯男眼中的非我异类。
晴晴因为牙疼又舍不得在美国重金治牙,一路哼哼呀呀跑回上海看牙医。钟妈看着憔悴疲惫的女儿当然于心不忍,晴晴的心痛刚刚止住,可是钟妈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大呼小叫更让她神经痛楚。
而去纽约的几个月中,丁宁仍然杳无音信,仿佛在和她玩捉迷藏。晴晴觉得就算两人只相隔一个街口,也是永生难以完成这个拐角,因为她寻找的是有意匿身的丁宁。
有一天,钟妈在无法说服女儿留在国内后撂下了句狠话,其歹毒程度让钟妈都没敢说完后半句。
“都说生女儿是个赔钱货,你到美国倒贴人家,还不是热脸——”
于是晴晴在经历一天的沉默后,突然离家出走,护照倒还留在家里,家人和朋友开始四处寻找晴晴。女孩们找了一整天,并没在熟悉的地点找到人。
钟妈在晴晴失踪的6个小时后开始趋于崩溃,Momo开车继续在夜路里寻找,电台传来晚8点的报时,接着是青春校园节目。
这期的主题是自习室里的那些事。Momo突然恍然大悟,作为新人司机,第一次以超过60迈的速度向她们的母校驶去。Momo到了学校径直来到10号楼,那是主自习楼,电梯还是不让学生使用,但Momo现在终于可以享用这项待遇。
从2003年的10月到2007年5月,她们几乎每天都在1818号房间上晚自习,这是一件多媒体阶梯教室,来的原因是晴晴不喜欢前排的人挨自己太近,最重要她会在最后一排俯瞰前排的书呆子们、神游者、甜蜜或冷战的小情人。
果然Momo踩着高跟鞋很违和地出现在教室时,晴晴也不禁展开愁容,捂嘴偷笑。两个人并排坐在最后一排,像在观赏一场电影,一场由时光机放映的电影。
她们会说第四排的那个短发女孩就是三年前的自己,或者猜测离得最近的那对情侣什么时候会分手,打赌三排之前那个白衬衣男生会不会是个帅正太,然后两人就开始有些癫狂的傻笑。
晴晴趴在书桌上,歪着脑袋盯着那个很像自己的短发女生离开教室。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我不是发神经,现在我不知道想找什么,所以我想回到这里重新出发。”
“一切都不可能重新来过,我的现在是由多少个不可思议的假设堆积出来的,想想都荒唐。我当初像个傻瓜敲开了那个高不可攀男人的家,那现在却是我每天生活的地方。
“我的公主,一切不可能重新再来,就算回到最初的起点,但起跑的人变了,变了就是变了。我们总得要长大成熟,要认清自己。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
Momo向晴晴伸出的那只手,还是几年前那只上网打字,盛饭打水,兴奋时乱舞的手,不过多了鸽子蛋的婚戒。晴晴抓紧那只从现实破冰而来的手,两个人像在夏夜校园里散步的学生一样,挽着手懒散走过那条曾经留下无数记忆的小路。
校园依旧,只不过,她们早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