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月中，午后的阳光不错，程雨时正在准备明睿传媒公司的实习生面试。
这个公司是C市颇具口碑的活动策划公司，程雨时通过本专业的一个学姐打听到这个公司正在招实习生，本来只想试一试，没想到成功收到了面试邀请。
现在坐在公司的待客区等着召唤，程雨时紧张得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旁边的一个哥们一双腿抖得好像装了个电动马达，搞得她的腿也忍不住想共鸣一把。
“程雨时，程雨时是哪位？”
在与旁边这个哥们的腿形成共鸣以前，程雨时终于等到了她的轮次。
引程雨时去面试的人事小姑娘，一脸大浓妆，嘴唇红艳得能滴出鲜血来。他们进了面试用的小会议室，里面长方形的黑色桌子旁坐着三个面试官，两女一男，都是穿的黑白搭配标准正装。
程雨时往下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印着路飞头像的白T加紫色外套和蓝色水洗牛仔裤，脑回路剧场里“叮”地一声，扣十分。
齐耳短发带着眼镜的面试官看了看手上的简历，又抬头看了看她，说：“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嗯，面试官，你们好。我叫程雨时，现在大四在读，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曾经是我们学校校学生会学习部干事。”
“不是部长？”
“嗯——不是。”
“那你在学习部做过什么活动？”
“主要是每周组织同学们晨读英语，然后就是做过书法展和英语比赛。”
“是你策划的吗？”
“……我，嗯，出了一些主意。”
“所以没有策划活动的经验。”
“……”程雨时一秒内思索了一下该摇头还是点头，最后选择了摇头。
“大一做了一年干事，所以大二大三呢，都没有再做活动了是吧。”
“嗯——是的，很不幸没有。”
“有没有什么社会活动经验呢？”
“……没有。”
“会不会PS”
“……不太会。”
“会不会做市场调查问卷？”
“……没有接触过。”
“那会不会PPT排版？”
“PPT……还要排版？”
“你什么都不会还敢来面试啊？”
“我，……抱歉”
短发面试官长长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程雨时的简历，上面写着曾获得过学校模拟市场策划案三等奖。
“你简历上写的这个模拟市场策划案是个什么活动？”
“这个是我们系自己办的一个比赛，每年都有，就是写一个市场活动的策划案。我写得不是很好，但是老师说很有新意，就拿奖了。”
“那你说说是什么新意。”
“首先我的预设活动主办方是化妆品公司。活动是纯线上的，名字叫做“逮住只有游戏的TA”，规则是只要晒出男朋友只玩游戏不理人的画面就可以了。然后会进行抽奖，奖品是一只口红和一个，嗯，那个，怎么说呢。”
“和一个什么？”
“一个，避孕，套”
三位面试官顿时眼神四散，看向他方，咳嗽两声，掩饰空气里飘散的尴尬。
这个策划案的灵感其实来源于程雨时的男朋友，李伟。
李伟是一个学网络工程的死宅，每天的主要生活就是打游戏，和程雨时度过的时间是打游戏时间的十分之一，程雨时在大二与室友王佳佳一起开黑的时候认识了李伟，后来李伟在游戏里表白，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在交往的一年多中，他们俩一共一起看过3场电影，分别是钢铁侠、美国队长和十万个冷笑话。
李伟对程雨时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出来走走吧”，然后就是在学校田径场散步，没话说了就跑步。这样的生活倒是让程雨时健康了不少，一年连感冒都很少骚扰她。
再后来李伟对游戏越来越沉迷，立下志愿大学一定要上王者，于是程雨时成了一个有男朋友跟没有男朋友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女大学生。
短发女面试官咳嗽了两声，说：“好了，你的基本情况我们了解了，如果有进一步了解的机会的话，我们会再联系你的，你可以出去了。”
程雨时起了身，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哦，好的，谢谢。”
离开明睿，程雨时叹了一口气，从面试的情况来看，这里应该是没戏了。她翻出手机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四点半了，赶到八中附近的西湖阁应该差不多五点半，正好。
前几天接到高中同学陈坚的电话，说今天在西湖阁安排了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几年不见，分外想念，在大学只剩不到一年的这个时间节点，值得好好看一下老同学们都变成了什么怂样。顺便缅怀一下过去，畅想一下未来。
程雨时从高中时代就亲密无间的闺蜜有两个人，一个是李丹、一个是张晓涵。李丹性格二哈，浑身是肉。现在在北京陪男朋友，也是高中同学，叫周天承。
张晓涵，程雨时在她面前必然矮上三公分，尊称一声女王。张女王从大一开始就自主创业开公司，晚上要跟本市一个银行负责人谈合作，所以程雨时注定要一个人单刀赴会。她赶到西湖阁暮春厅的时候，很多同学已经到了。
这个包间有两个大圆桌，每桌可以坐12个人。段敏敏身边的座位空得比较多，她带着个男朋友，正在夹着醋泡木耳，陈坚作为组织者正在招呼大家，看到程雨时进来，立马走过来迎接：
“有句话还真是没有说错，大学是整容医院，看看程雨时，真的跟整了容一样。”
程雨时吸了一口气，“陈坚，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陈坚还是嘿嘿笑着： “这不是在夸你漂亮吗，这边坐，这边坐。”
陈坚是八中一个不可忽略的存在。
初中的时候，陈坚迷恋堂口文化，硬要给自己冠上八中扛把子的名号，装逼打架，惹是生非。老师无奈只好把陈妈妈叫到学校来，陈坚和妈妈就在操场上上演了1600米追逐战，陈坚一边跑还一边嘲讽他妈。最后陈妈妈装心绞痛，陈坚回头，陈妈妈反手揪着陈坚的耳朵，偌大的操场，陈坚嗷嗷的叫声格外清晰。
姜还是老的辣，陈坚这个扛把子从此变成了怂儿子。
他消停了两年，高三的时候，又约校外学生在‘医院’门口打架，最后落了个开除学籍，留校察看的处分，成了同学们可以一辈子嘲笑的老梗。
但是命运有时候真的是一个谜，陈坚高三初期也就能考个五百多分，后来分数直线上升，最后以六百多分考到了省里面最好的重点大学，还有一个在那所大学读书的就是女王张晓涵，常年霸占全班前五的学霸。
这场宴席，陈坚尽他所能叫来了他能联系到的一众同学，在C市的人都被他喊全了。程雨时被陈坚拉到段敏敏旁边坐下，几个同学寒暄了一番，三年没见面，既熟悉又陌生。
大家都开启了逼不得已的尬聊模式，陈坚笑眯眯地招呼。他突然接了个电话，嗓门喊得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喂？你到啦，我们在暮春这个包间，我来接一接你！”
在包间里的同学们都有点懵懵然，留在C市的同学基本上都叫齐了，还有谁没到呢？
几分钟过后，聒噪的嗓音在打开门以后显得越发响亮。
“各位观众！让我们热烈欢迎海龟高级知识分子，高嘉煜同学！！！”
程雨时坐着一愣，浑身都冻成了冰疙瘩，高嘉煜三个字把她的思绪牵回到了好几年前。
那是高三第一周的周三，转学生高嘉煜站在讲台上，一米八的大高个，清瘦的身体挂着那件白色T恤，虽然是一件廉价校服，硬是被他穿出一种空灵的高级感。
他在黑板上写下漂亮的高嘉煜三个字，程雨时就问旁边的李丹，煜字怎么没见过，是中文吗。李丹不屑地撇了她一眼，说立字你都不认识，对得起小学的语文老师吗？最后张晓涵张女王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夸他们的小学语文一定是劳技课老师教的，那个字念Yu。大家，哦不，应该说李丹和程雨时才搞清楚他叫高嘉煜。
他单手背着黑色书包站在讲台上，上面白色的大勾彰显新时代最牛逼的品牌实力。这个人白白净净，不苟言笑，程雨时偷偷笑说这个人走进言情小说一定是被强攻调戏的弱受。
当时他站在台上，一点也不开心，但并不妨碍班上一众女生捂着嘴地嬉笑。段敏敏笑得比外面把地面晒成42度的太阳还要灿烂，眼睛似乎都能看穿他那件白色校服，直窥裸体。
后来高三下学期开学前几天，老师突然宣布他早已拿到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录取，已经去美国准备就学了。
那一个学期就像一场遥远的梦。
高嘉煜一身白衬衣，下穿黑色休闲西裤走进来，整个人比高中的时候壮了一圈。高中的时候像一个被强攻调戏的弱受，现在像一个调戏弱受的强攻。坐着的同学都跟约好了似的放下筷子站起来，还有踮着脚看的。程雨时虽然迟了一步，也随着大家像见到领导一样起身致敬。
他的轮廓棱角更加分明，增添了几分属于男子汉的硬气，一张和煦笑脸，却让程雨时感到瘆人。
“陈坚你可别编排我，大家都是老同学，都快坐下。”
陈坚对着同学们说：“今天这顿饭，就是高老板掏钱请客，大家不要客气，往死里吃！”
段敏敏瞥了一个白眼，“会不会说话呀。”
他嘿嘿笑两声，把高嘉煜拉到自己身边，“你来这边坐。”
陈坚的另一边就是雷鹏，高嘉煜和雷鹏高三经常一起打篮球，关系不错。他们来了一个美国式的击掌拥抱。
高嘉煜坐下以后，各位这才安定下来，喊了服务员上菜。
程雨时在夹一块酸萝卜的时候，眼神不小心和高嘉煜的碰撞到一起，好多回忆汹涌而出，她憋着一股酸楚强压回去，对高嘉煜礼貌一笑。
各位同学都在聊着大学生活里碰到各种各样的好玩事情，程雨时却只顾着自己吃饭，冷盘，热菜，汤一顿往肚子里灌，心里千遍万遍地提醒自己千万别再往高嘉煜那边看。
碟子里的狼藉成功吸引了身边段敏敏的注意，她问道：“程雨时，你没吃中饭吗？”
程雨时呛了一下，嘴里的东西喷得乱七八糟，她赶紧喝了一口茶，手忙脚乱地擦，“抱歉，抱歉啊。”
段敏敏瞟了一眼前面被程雨时喷了口水的肉丸汤，决意不能再碰，皮笑肉不笑道：“没事，没事。”
这个饭局对程雨时来说就是渡劫，熟悉的好友都不在，跟其他同学们都只能搭上两三句话，提前走，实在有伤情谊，尬聊，又伤了自己，她只能埋着头傻吃，期盼这个聚会能早点结束。
身旁的段敏敏满脸娇笑，跟其他同学聊了几分钟，她突然挽着她男朋友的手，问道：“程雨时，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
“啊？”
“我男朋友有个哥们，人挺不错的，正单着呢，我就想帮他个忙，你挺不错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哦，很不幸，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句话一落，高嘉煜刚跟陈坚碰过杯的那杯洋酒，迟钝了一秒，才贴着唇，灌到肚子里。
“真的吗？你不是诓我吧，虽然我们高中关系不是很好，我现在不是在跟你示好吗，你何必这么不给面子。”
“我是真的有男朋友，是真的！”
“我不信，你打个电话给你男朋友看看。”
程雨时这下就怒了，有男朋友还带骗人的，虽然她的男朋友就像没有一样，但是客观事实上，她的男朋友还是一个存在的移动生命体。
程雨时马上拿出了手机，以最豪迈的姿势拨通了死宅李伟的电话，为了证明她有男朋友，她特意把手机的扩音打开，音量开到最大。嘟嘟两声以后，李伟接了。
“喂，李伟，我……”
“雨时啊，哎呀，太好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一下。”
程雨时听到很重要的事，也没在意是扩音，回了一句“那你先说。”
“哦，是这样的。我要去深圳实习了，我们分手吧。”
人生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全包厢不知什么时候安静得连那个绣花针掉地上能听见的烂梗都能用上。李伟以为程雨时没听见，又提高自己的音量大声说了一遍：
“喂？喂？喂？你听到了吗，我，们，分，手，吧”
包厢里的安静和李伟特意放大声音让这句话在暮春这个包厅里显得特别清晰，离程雨时最远的一个同学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感情，也不存在什么纠葛，咱们好聚好散哈。”
程雨时独自忍受着整个包厅里四面八方聚焦的眼神，脑回路剧场已经把李伟一拳打出了银河系。她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回了一句“哦，好吧，祝你成功，再见。”
电话一挂，程雨时就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挖一个洞，躺进去把自己埋葬。
陈坚尤其尴尬地一声吆喝道：“来来来，喝喝喝”，同学们也非常识时务地硬聊起来。
例如：“今天路过XX百货，周末打折啊”
“是啊，是啊，打折呀。”
这种硬聊的姿势让程雨时显得特别鹤立鸡群，孤立的鹤立鸡群。
硬聊群体显然没有包括身边的段敏敏，她此时突然给自己加了一段挑衅戏。
“程雨时，分手是好事呀，这不正好，你又可以撩一撩高嘉煜了。”
段敏敏跟她确实是有过节的，应该说，段敏敏跟她们闺蜜三人确实是有过节的。
高三有一天解决完生理问题，门还没开，程雨时就听到外面段敏敏和她闺蜜赵瑄说话。
“张晓涵的狗腿二号程雨时，是被她抛弃了吗？”
“大概是吧。”
“幸好当时你没跟张晓涵做朋友，她这种性格，说翻脸就翻脸。诶，你说她抛弃狗腿二号，是不是因为她也喜欢高嘉煜啊？”
“那可不知道，喜欢又怎么样，高嘉煜又瞧不上她。”
“张晓涵就这么两个狗腿，现在因为男人丢了一个，也是惨。”
“我替她高兴着呢。这两个人，不就是看上张晓涵有钱吗。张晓涵那种人，兜里没有一个子，估计连狗腿朋友都交不上。”
程雨时气不打一处来，开了门就怼。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遭你嫉妒吗？”
旁边李丹也出来同仇敌忾。
“我就看上晓涵有钱，怎么地，你有吗？”
段敏敏收好刚涂完的唇彩，检查了一下唇纹，看着镜子哼笑一声道：“我真佩服你们俩个不要脸的。因为张晓涵的钱跟她交朋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李丹听到不要脸三个字，怒火中烧，机关枪似的骂道：“到底是谁不要脸，也不知道谁一张热脸贴到高嘉煜冷屁股上，就差没脱衣服勾引他了。”
段敏敏双手交叉，假笑两声气道：“我贴他？那你旁边这个贱人做的都是些什么贱事呢？我还听说她给高嘉煜买了一周的早餐，偷了高嘉煜用过的单词本，现在还贴在他身边去了。”
李丹语噎，只能用她那双大胸的起伏来表达内心的愤怒。程雨时拉过她来，“丹，我们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呵，我可真是替张晓涵不值，两个狗腿朋友都只看上她的钱。一个肥，一个贱。”
“嘭”地一声，镜子后排厕所伸出一只脚。
张晓涵，不，张女王冷冷淡淡地从里面走出来，不疾不徐移动到洗手台，晃了晃手，搓洗两下。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理了理头发。
“我不仅有钱，关键是长得好，全班颜值第一呢。”
张女王从校服裙口袋里摸出一瓶消毒凝胶，打开摇了一点在手上，一边抹匀一边说：
“我的狗腿，那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说完，看着镜子里的段敏敏，“不像某些人，我一辈子也看不上。”
说完，张女王一个华丽地转身，优雅地往出口走。
当时程雨时和李丹在一旁，脑回路剧场已经进入了维也纳金色大厅，全场满满当当的人，都起立给张女王这几句话热烈鼓掌，掌声雷动，都要掀翻了屋顶。
人生所谓一报还一报，饭桌上，段敏敏应该是报仇来了。
程雨时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什么意思。”
段敏敏笑了笑，从大红色的包包里摸出一个白色纸来，打开念着：
“高嘉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这两句话一出来，程雨时的心一凉，她急得站了起来。
“段敏敏！这封信，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捡的。”
“我当时明明放进他抽屉里了，怎么会是你捡的？你是故意偷出来的！”
“你胡说什么？”段敏敏撇了一眼高嘉煜，“这信从高嘉煜桌子里滑出来，我捡了看了，本来打算放回去，是高嘉煜自己对我说，这些垃圾不用给他，扔了就好。我自然不会把垃圾还给同学。”
程雨时伸出一只手掌：“那，现在请你还给我好吗。”
段敏敏头一歪：“高中时候写的小情书，大家一起读一读乐一乐嘛，谁年轻时候没干过点傻事呢，你说是吧？”
程雨时成了整场聚会最大的笑话，李伟的分手事小，这个情书真的让她无地自容。
高嘉煜是王子一般的存在，全校女生都倾尽自己的力量靠近他。别的不说，这个挑事的敏敏就曾送过亲手做的日式便当给他，程雨时的初中同桌何婷婷还托程雨时送过情书。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程雨时便陷入了粉红色的单恋情节中，最后在与网友蜀山丶妖王的讨论下，决定把这个小心思表达出来。
她没有同除开妖王以外的任何人说过，她喜欢过高嘉煜这件事情。
在高三上学期最后一天把这封告白情书塞进高嘉煜的抽屉，第二学期，他就消失了。突如其来的情书，莫名其妙地被所有人知道，很难堪。
她转身捞起自己的外套和包包，既然已经羞辱至此，不如就此不欢而散。还没离开位子，肩膀上却多了一只修长的手。
高嘉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程雨时身边，另一只手端了一杯酒，对段敏敏又来了一个和煦微笑。
“我高中的时候还真不懂事，女孩子送的东西，当然都该精心收着，怎么能当垃圾扔了？段敏敏同学如果还念及同窗的感情，可不可以把信给我。好歹是送给我的，我也该好好保存。这样，我自罚一杯，请同学不计前嫌，把信还给我吧。”
高嘉煜喝了那杯酒，倒空见底。
段敏敏看了看高嘉煜，给了程雨时一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着：“一杯酒就想拿走啊？怎么都得三杯吧？”
高嘉煜没想到段敏敏的不近人情，却也只是笑笑，拿起桌上的洋酒，倒了两杯，灌了下去。
段敏敏这才扬起了那张A4白纸，“拿着吧。”
程雨时手一冲，想夺了那封信当场塞嘴里吃了，没想到纸已经被高嘉煜抢到了手里，他叠成个小豆腐块，放进了白衬衣的口袋里。又对程雨时说：“都是同学，好歹吃完饭再走，雨时，你说是吧。”
那一句雨时，喊得程雨时整个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程雨时发誓，她跟他真的不熟，而且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同学聚会嬉嬉闹闹地结束，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各位同学都聚到了门口准备拼车的拼车，顺路地顺路。
程雨时准备到马路对面坐车，还没垮出西湖阁台阶，一辆保时捷停她面前，后车窗下落，高嘉煜微笑道：
“我们顺路，我送你。”
程雨时心道你怎么知道顺路，你是预言家吗。看了这个车，脸一黑，平生最讨厌这种同学聚会还要炫个富的，说道：“不用了，我搬家了，跟你不顺路。”
车里的高嘉煜从白衬衫摸出那个豆腐块，抖开，大声喊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
西湖阁门口，同学们的动作突然神同步骤停，耳朵恨不得伸进车里，各自都心怀八卦的想知道信里面的全部内容。
“嘭”地一声，程雨时已经上了车。
“去A大。”
她转头看向高嘉煜：“高嘉煜，你还调查我？”
他只是嘴角弯了一弯。
高嘉煜身上酒气浓烈，程雨时坐得离他特别远，车厢不算大，间隔都能塞下两个人。他们俩都看着窗外，看着C市炫彩的霓虹拖长倒退，一路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我爸的车。”
“看出来了。”
“我的车比这个要好。”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高嘉煜哼笑一声，“你的脸上就写着六个字，心不甘情不愿。”
“炫富用的车我当然如坐针毡，反正你的车也是你爸的车。”
“我的车是我自己挣的，我爸的车是我爸挣的。”
“你还没毕业没工作吧，上哪儿挣啊？小青年不知天高地厚。”
高嘉煜忍不住嗤笑，“没毕业就不能工作了吗？”
“超出了我的认知。”
“那你得好好更新一下自己的认知。”
西湖阁离A大不远，30分钟车程就到了，停车以后，程雨时礼貌地大声说：“谢谢。”
她扣动车门把手，却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开。
高嘉煜摊出一只手来，说了两个字：“手机。”
“高嘉煜，我没打算跟你交朋友。”
高嘉煜又从口袋里拿出那一张纸，字正腔圆地喊道：“金风玉露一相逢……”
程雨时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翻出自己的手机，“拿去，拿去。”
高嘉煜拿着她的手机，试了三下开锁密码，屏幕就换到主屏，程雨时脑回路剧场立马上演了恐怖片，这都能随随便便解密的吗。他拨打了自己的号码让程雨时被动存下，被动。
程雨时早就盯上了高嘉煜顺手放在座位上的白纸，突然右手直线冲出去抢，那张纸却以更快的速度悬上了半空，被高嘉煜的左手夹着，他右手还拿着程雨时的手机。
她不死心，又往头顶上捞一下，那张纸又移到别处。
这么捞，抢，夺几个来回以后，程雨时跪在车座上的膝盖在边缘往下一滑，整个人往高嘉煜身上一栽，高嘉煜拿着手机的手扶着她的肩膀，她才没完全倒下去。
“程雨时，3年多不见，你倒是变得很主动啊。”
程雨时撑着车扶手往后一退，坐回去把手伸向高嘉煜，“还给我。”
高嘉煜把手机还给了她，程雨时收回到包里，又伸出手来，“还有信。”
“信是写给我的，为什么要还给你？”
“这信是我写的。”
“你已经送出去了，那就是我的了。”
“你没收到而我已经不想送了。”
“现在这信在我手里，你说我收到没收到？”
程雨时的脑回路剧场里，一座火山已经开锅了，顶上爆出一朵巨型蘑菇云。她抿着嘴，收回手，掰着车门把手硁硁直响。
“于师傅，开车门。”
程雨时这才把车门打开，一脚刚踏出去，高嘉煜又问了一句：“程雨时，你被分手了，一点也不伤心吗？”
程雨时回头，说道：“我非常伤心，所以现在要回寝室大哭一场了，再，见。”
车门一关，程雨时带着满腔的愤怒，气呼呼地往学校宿舍里面冲。
车里的高嘉煜呵地一笑。
“老板，走吗？”
“等会儿。”
高嘉煜打开车里的灯，仔细拜读了那封迟到了3年多的情书，完了脸上露出温柔的浅笑。读完以后，他把头靠在后面，闭眼自语：“如果当时看到了，大概就不会离开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