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了她之前的模样。这模样,勿宁在昭示着,其实之前她就是刚才那样。
她嘻嘻对他一笑。他猝然一抖,像滑精,一种透骨的虚寒。
你骂我吧。她说。
骂?他好像没有听懂。
你写文章骂我呀!她说。 我不骂。他说。我想回家......你以为你这么轻易就回得了家吗?她说。
简直是威胁。你,你要干什么?他问,感觉有点发怵。
我要告你!她说,我要告你强奸。
我没有!他辩。
你没有?你已经做了。她从地上捡起安全套,里面还水盈盈沉甸甸的,一晃一晃。
他愣了。我没感觉。他说。
没感觉也一样。她说,要知道,法庭是根据进去的深度、尺寸、结果来审判的,不是根据你有没有感觉。
我没感觉。他仍然说。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像个孩子。我没有......她叹了口气。看看手上拎着的安全套。那好,我就再给你做一次,让你有感觉。她说。
他惊愕地瞧着她。
他瞧见她把旧安全套拎进了卫生间。他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又仿佛不知道。她出来了,抖着洗好了的安全套里的水。她把它丢给他。他瞧见她又开始脱衣服。不!他叫。
她冲他一笑,轻轻的。她已经看透他了。糟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下面确实又苏醒了。他还没有穿上裤子,它的下身还裸露着。那东西毫不争气地贪婪地伸出头来。他慌忙用裤子盖住它,可是它又从裤布后面顶上来,像和尚撑伞。这就是他。这就是男人。
你只不过是个男人。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带着阳具在这个世界走来走去。
他真为自己是男人,是男人们的同类而羞耻。
她向他走来了。她还会把我的阳物,插进她的洞里!他想。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谁说女人是柔软的?谁说这世界就相信坚硬?
他退缩。
她也奇怪,他这是怎么了?她所要求的那种事,对他,不是难事啊。他不是都在做着吗?根据利害关系,捧这个,压那个。你不是刀笔吏吗?你的刀不是很厉害吗?她说。
刀?他想。
他跳起来,冲向厨房。她的厨房一定有刀。菜刀。果然。
也跟了出去。她瞧见他抓起了菜刀。
这是菜刀。她这下才发觉它是武器。刀这个词,已经被遮蔽为菜刀、水果刀、裁纸刀、手术刀......其实它本质上就是武器。你要干什么?她叫。
他操着刀。
别杀我!她叫。好,好,我不告你好了。你要什么,你说,我给你,我全给你......我什么也不要!他叫。他举起了菜刀。
你要什么?你说呀!说呀!说呀!她仍然叫。她只能这样叫。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脑子已经不会想了。
吵闹声把孩子吵醒了。孩子哇哇大哭。她猛然意识到孩子危险,慌忙跑进孩子卧房,搂住孩子。可是又不得放心外面,他会不会闯进来?她又把孩子藏在床上,出去看。他已经不见了。
他刚才还在那里站着。她奔上前去,瞧见他倒在地上。
他的下身满是血。
他的手横摊着。菜刀抓在他手上。他的刀,挂在刀口上。
您想好了吗?
您仍可以选择合上。
您确定要打开吗?
九章 我爱我妈 他:案件 1他就摆在我们面前。他是个杀人嫌犯。
我刚放走一批嫌犯,她们是从夜总会抓来的三陪女。作为一名刑警队长,我负责这场扫黄突击行动,却没料到结局如此怨声载道。被冲击的部门太多了:没有了色情业,娱乐业服务业也垮了;娱乐服务业垮了,宾馆旅店也萧条了;游客少了,过夜生活的人少了,出租车司机也没了生意,游魂似地满城市游荡,拍着方向盘骂政府;交警也罚不了款,工商也收不了管理费,税务也收不了税;经济不滋润了,领导也不高兴了。牵一发动全身。说穿了,色情行业已成了我们这座城市的重要经济支柱。要不要发展经济?要。要发展经济,就必须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这地方靠的是妓女。只能把她们给放了。那些女人也明白为什么放了她们,瞧她们慢吞吞收拾东西的样子。有一个还把发夹解下来,含在嘴里,慢条斯理扎起头发来。我让她们以后别再干这行当了,她们吔我一眼。我知道她们的意思。我说,难道你们就愿意出卖身体?
有,为什么不用?不用白不用。她们答。
爹妈给的。另一个说,就像你爹妈给了你一米八个头,就用来抓人。
可不是因为我一米八才抓人的,我正色道。是因为法律,抓人要有理由。
被你抓了,有理没理都由你说了算了。她们说。
也许吧。我有着跟职业很相称的外表。被我抓的人,无论有罪没罪,都会显出罪犯的模样。在我所在的辖区,大人吓唬小孩,也会说:叫一米八来抓!
我的“一米八”外号,是在结婚那天传出去的。我的妻子各方面都相当优秀,当初追求者众多,她独独选中了我。结婚闹新房时,大家问她为什么选中了我,她笑而不答。一个同事就扯着嗓门问,是不是看中了他一米八?是不是看中了他一米八?从此我就被叫做了“一米八”。我一来到案件现场,就会有人喊:一米八来啦,一米八来啦!
无须讳言,我一直很得意于自己的身高。有多少男人为自己身材矮小懊丧不已,痛不欲生啊!父母给了我一副好身材,也给了我光明的前景。当初我考进警官学校,在面试上就赚了大便宜。在学校里,开运动会,我在前面拿旗;文娱演出,我演英雄;我走到哪里都有女同胞热辣辣的目光,以至于我觉得自己本该如此。我的魁梧身材是父母给的,父母的恩情做子女的终生也报答不完。所以当我接手眼前这个案件,简直不能理解。这是一个凶杀案。被杀死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凶手不是别人,恰恰是她的儿子。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发生,妓女不知羞耻,儿子杀亲生母亲,简直是疯了。
他就在我的面前。他是个残疾人。
是小时患小儿麻痹症导致残疾的。他病病歪歪坐在床上。我让人把他扶出去,不料他一被扶起,就歪着要倒下去。那脚竟然没有一点支撑力。边上有邻居说,要用抱,把他抱出去。别人抱不动,只能由人高马大的我把他抱上了警车。这样的人居然会杀人?邻居们说,他平时总是趴着母亲背上的。用拐杖也不能站稳,所以干脆就弃拐杖不用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打死他母亲的。难道那母亲不会逃吗?人有着求生的本能。只要稍加逃脱,他就不可能接近对方。
也许是因为被害者是母亲,她不忍心逃。她一逃,他就会倒下去。母亲是不能看着自己儿子跌倒的。宁可自己挨揍。难道她就这样让自己儿子活活被打死的吗?是用鞭子抽的。尸体上布满了鞭痕。那每一道鞭痕,都把她向死亡推近一步。我难以想象她是怎样忍受着,一步步被推向生命终点的。
我查看那个鞭子,皮的,是真皮。也许由于长期在水里浸过,显得又干又硬。我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即使是自己加工,也需要原材料。他怎么上街去买?他每走一步,都要由母亲驮着。难道是在他母亲支持下得到的?我注意到,那鞭子的握柄上包着一个绒布护套。是完全按照这握柄的尺寸缝制的,十分妥贴地包住了握柄。是用几块碎布拼成的。我被那护套的衔接边缘吸引住了,衔接得非常细密,要不是细小辨认,还不会发现是个接缝,手摸过去,完全没有被硌一下的感觉。它柔软地呵护着手。缝制这柄套的人是谁?难道还有第三人?如果没有,难道就是死者自己?
那凶手什么也不说。
邻居们说,当时只听到那母亲一声叫,好像从胀满的汽球里泄出来一点气来,又马上憋住了。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门紧闭。有好奇者跑到与他们家相邻的一个杂货铺里,把耳朵贴着相隔的墙板听。只听到鞭打声。没有呻吟。对方被打出人命来了,也应该反应吧?可是没有。所以也不能确定是谁挨打。杂货铺老板说。这是一片棚屋区,房屋间只用单层隔板隔着。假如只是壁板,也许还可以看到影子晃动。但是那家的墙板上糊着报纸,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见。近几个星期来,那家不欢迎人家进他们的屋子了。过去有什么事,还叫大家进去帮个忙,现在全没有了。居委会说,有事找他们,那母亲也总是堵在门口,问:什么事?
屋里闷出的馊味从母亲身后涌了出来。居委会主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