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增的科目同学们反响不错,大家对新世物都有好奇心,再加上陆老师讲课也很有一套,上历史课就跟讲故事似的,语言生动诙谐,所以很受欢迎。学生出勤率十分的高,除了各别几个,死皮不要脸的,老逃课。
办公室里,陆望盯着那本逃课名单,眼睛深遂。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到过?
正值盛夏,大烟地里。
一大伙人正冒着烈阳,热火朝天的干着。大多脸上裹着方巾,汗水直往外淌。夏豆豆没裹,只是等汗水快没入眼底时,她便揪起方巾的一角,随意擦擦,然后继续。
其中一人半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夏豆豆见状,立即上前扶着。
“云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也不知···”没等说完,夏云便倒了下去。
一起工作的几个叔叔把她送到了村里的卫生所。几个老娘们把夏云摘的烟给分了。夏豆豆呆呆的看着她们,活还得继续干,日子还得过。
“老徐,夏粱,有没有印象?”陆望思绪还在那名张单上,想着便说了出来。
“当然,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做业全是代写的,人很叛逆。”徐子清打好饭,坐在陆望旁边。“你见过,就上次那姑娘。夏梁是她弟。”
“夏逗逗?”陆望想起了那个面露羞色的姑娘,嘴角不经意的一撇。
“对,很可爱的姑娘,就是家里条件不好。挺可怜的。”徐子清放下筷子,继续说道“那时侯,我刚来这里实习,发现一个学生从来不来上课,可作业总是完成的很好,有一次······”说到这,徐子清舔了一下嘴唇,失笑。“有一次上课的时侯,我出了一道题目,点名让夏粱回答,那道题目之前在家庭作业中出现过,本以为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结果······下课后,我有些疑问,便把他叫到办公室,几句话就套出来了。”
“原来,他有个姐姐,念书时成绩不错,可家里没有条件,四年级读完后,家里就不给上了。那些作业都是她姐姐给她完成的”
陆望刚想提出疑问,徐子清便看着他,一副了如指掌的语气“我就知道你要问,夏梁上五年级,可夏豆豆只上了四年级,为什么夏豆豆可以写夏梁的作业吧!!!”“四五六年级都在一个教室,她学的快,别人在玩的时侯,她都在学。也是有天赋,可惜了。”徐子清说到这时候,声音也带着些许婉惜。
“对,那个时候,还有老师去她家家访,结果你猜怎么着,被她妈用扫把轰出了!!!!”旁边一个男老师闻言也凑过来,声音激动而颤抖,像是在说某个十分好笑的笑话。
“这事我知道,那老师就是黄校长,当时就是我和校长一块去的,她那妈妈说话那真是难听啊,还用扫把赶我们出去。说什么,读书有什么用,家里活谁干,庄稼谁收,要读那么多书干嘛,又不能当饭吃。白吃白喝的。给她读了好几年,已经够好了,换着别家,捡来的孩子,哪还有学上?你们就是要钱,上学你们就有钱拿呗,我可不会上你们的当。”一女老师学着样,相当的逼真。引的食堂老师汾汾哧夷。
“哎,李果,你咋不去当演员呢,演的这么声情并茂的”那男老师诡异的笑到。
李果用脚揣他,瞪着他,吴大声往旁边一扭,完美躲开。“你有病啊!!!”
“哦,你肯定不行,就你这样,要是拍电影肯定没人看。”吴大声幸灾乐祸到。
李果跑过去,掐着他的脖子。“死老吴,我要掐死你。”
“哎~~,你真掐啊,救命啊,谋杀啦,老徐,救救我,这就是个泼妇,怪不得一大把年纪还嫁不出去”吴大声脸部表情狰狞。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女人我可不敢惹。”老徐缩缩脑袋,摇摇头。
“哎~什么叫女人不好惹,你这话可是把全天下的女人给得罪光了啊”
老徐惶恐,支了一个眼睛给陆望,陆望专心吃饭。“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当我没说。”
学校食堂,一群人打打闹闹,或许,这才是青春最本真的样子。
“我待会儿去找豆豆,你去不去”徐子清问。
“什么事?”
“有几本书,带给她看看。她喜欢看书。”老徐把书给陆望看看,是骆驼祥子和一本格林童话。
“哎,小徐,正好,你在这,你来我办公室一趟。”黄校长刚从教室里出来,想着去要办公室叫徐子清,结果刚从教室出来,就看到小徐和陆望俩在教室门口站着。
“好,马上去”徐子清抬头看向陆望。
陆望了然,“怎么去”
老徐大喜,“你就沿着刘叔家一直向上走,你就能找着她。”
陆望接过书,按着老徐所指,一直走,但依旧没看到她,理性告诉他应该回去了,可腿却找不到回家的方向。陆望想,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徐子清的委托,他自己也想见她,可这是为什么呢?是出于听到她的事情好奇,还是?
渐渐的,他又来到了那片玉米地,此时面前是金黄一片,与初来时大相径庭。人们春播秋收,地里一部分玉米已经被摘完了。看到了她,她还是那样,坐在玉米地的最里面,身旁是一大框的玉米。她把书放在凳子上,认真的看着,手里还握着笔,一会写,一会擦。风抚过脸庞,将额前的发丝,与课本,搅的凌乱,她既得压着书本,还得腾出手来将发丝别在耳朵后。远远的瞧着,陆望总觉得,甚是滑稽。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慢慢的绕到了夏豆豆身后,不发出声响,就那么站在那,一不小心,竟入了神。
直至夏豆豆转过头,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害怕与慌张,白晳的脸霎时变得涨红。一时,俩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就那么互相盯着对方。
陆望一把抓起凳子上的书,是高尔基的《童年》,译者刘辽逸。
夏豆豆去抢,可他把手伸的很高,实在是够不着。夏豆豆快到一米六,可陆望足足有一米88。
“为什么一见我就躲,我这么可怕?”
“把书给我”夏豆豆低头,目光却坚定。
“之前干嘛装作不认识”
“把书给我”夏夏低头。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夏豆豆不说话,就呆呆的站那。
陆望低下头,用手捏起她的下巴,她很瘦,捏着都硌手,使她抬头看着他。“说话的时侯,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显的有礼貌,懂吗?”其实她长的也还可以,就是皮肤常年缺水,显得干躁。陆望自栩见过美女无数,因家中世代从商,从小便跟着家人参加一些酒会,光是他父亲身边的秘书,就各有各的花样,可看着她,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不知如何形容。
她的眼睛,总是很悲伤,很空洞,陆望看不进去。但此时,好像有着愈发上涌的泪水。他把她给弄哭了。好像。
“我本来就不认识你,我没有躲”夏豆豆伸手去拿,陆望没躲。
“喜欢这本书?我也挺喜欢的。”
夏豆豆惊呀的看了他一眼“嗯,喜欢”确实是喜欢,喜欢到要把这本书誊抄一遍。夏豆豆把书整理好,便想走。
“书还想不想要了”陆望指了指自己背上的书包。
夏豆豆身体一僵,下意识转头,说到“果然在你那”说完便后悔了。
陆望得意的笑,“露馅了吧,还说不认识”,陆望弯腰盯着她看,离的很近,“夏豆豆,不要试图和我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彼时的夏豆豆,身体不由的颤抖,眼里止不住的眼泪。陆望不知道怎么了,可看她这个样子,也有点慌神。“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不哭了不哭了”陆望打小都是别人哄他,他哪会哄人呀。
“这次和上次的事,你能不能··保密,不要说出去,求你了···”少女眼神迷离,睫毛上都是泪水,看不清他的表情。
男子慌张的用手给她擦拭眼泪“好好好,我不说,我保密,我决对保密,我发誓”说着,便举起四根手指。“咱不哭了,行不?这么漂亮的脸蛋哭花了可不好看”接着给她擦眼泪。有点上瘾了。
夏豆豆看着他,就那么看着他,有点愣神。过了一会,陆望察觉脸有点烧,赶紧把手收回,两只手杵在空中,一时不知往哪放好。
“谢谢你”夏豆豆欲走。准备背起框。
“我来”陆望一把抢过,背在自己身上。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陆望不理她,她上手拿,陆望不给,冷声道“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的?”
夏豆豆松手,第一回合,败。
“这才乖嘛”陆望笑了,摸摸头。夏豆豆在想,奇怪,怎么和子清哥摸的时后感觉不一样?想不通。
一路上,俩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隔的还远。总之不能让人觉得他们是一伙的。
她走前面,陆望就走快点,总之就是要挨近点。
“多大了?”
“13”
“怎么这么小?”陆望有点儿郁闷。
豆豆看他有点不高兴,“我也没有办法,你呢,多大了?”
陆望不想说,和她比,是有点老了。“嗯,和徐子清差不多吧”陆望含糊其词。
“哦”
“你和老徐很熟?”
夏豆豆想问老徐是谁,但很快反应过来,学校里的人都教他老徐。
“嗯”
“哦”
过了一会,夏豆豆温和的笑了,没有防备,就像那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模样,
“子清哥,帮了我很多,那些书都是他给借的。还帮我干活。不嫌弃我,把我当朋友。”
陆望不说话,我也帮你干活了呀,我也不嫌弃你呀,我也把你当,朋友啊,你为什么那么怕我?
夏豆豆总想去拿他背上的箩筐,他背着,显得十分滑稽,格格不入。陆望不让。第二回合,败。
“为什么喜欢看书?”
“这个也不能说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陆望装作很伤心的样子。
“看书可以让灵魂安放,可以治愈人心。”因为书里,很好,现实很差。
“为什么不能说?”陆望看着她疑问的表情“玉米地”,提醒了她。
“因为说了,我会死”夏豆豆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想告诉他,她所言非虚。
陆望笑了笑,感觉听了个笑话。
“想不想继续读书?”
“啊?”夏豆豆眼神开始放光,但稍转即逝。
“你懂我的意思”
“没可能的,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变好。”“对了,我的书,你什么时侯给我”
陆望沉默,脸色有点沉郁,夏豆豆不敢再问。
快到家了,要是被人看到是真真不行了,便再次出击。
“陆望,你快把框给我吧,”夏豆豆把声间放低,她的声音本就是软软的
现在显得更加,陆望全身颤了一下,咽了一下口水。
“你家在哪?”
“什么?”
“回答我”
夏豆豆用手指了下前方的一处黄泥建筑,平房。
“书,明天带给你,还是老地方。”说罢他便跑了。夏豆豆急的不行,想追他。可有人在,她不敢。
第三回合,惨败。
等了会儿,便往陆望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心乱如麻。跑着跑着,等能看清家门口了,就看到门口有个框子靠在那,顿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过,陆望,他是走了吗?他生气了吗?
剩下的路,夏豆豆没有在跑,喘着气的慢慢走着,快到了。陆望,他还没走?来不急反应,陆望就朝她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她想躲,可双腿像灌了铅,迈不开。
陆望停了,离她很近,近到呼吸都可以感受到,有点不指所措。陆望一直看着她,逼她抬起头直视他,“夏豆豆,你记住,人生来就是平等的,没谁比谁高贵多少,都是自尊心作遂,人人都有选择的机会,都有权力做任何事,更没必要屈服于任何人。别怕我,我不是坏人,也别怕别人”说完,就走了。只留夏豆豆一人在原地,发愣。直至一声尖锐的骂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可脑子里这几句话却挥之不去。
陆望走到一半,发现老徐托他给的书忘给了,于是半路转个弯,又绕回去了。
等到了她家门口,想了想,还是敲门,“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夏豆豆在厨房准备晚饭,没听到声音。他继续敲门。
“你个短命鬼,耳朵是聋了吗?敲门敲了那么久,不去开,想让我去开,是吧!!!”严玉香正在床死去活来的,听到门口有人不停的敲门,心里烦燥的很,拿起水桶里的勺就往夏豆豆头上招呼。“啊~不要,不要,我没有······”
整个世界,只剩下女孩的求饶声,和女人的咒骂声。临了,还踹了她一脚“快去开门,死杂种”夏豆豆强迫自己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向大门口,边收拾头发和衣服。
陆望在门口听的模糊。开门的时侯,夏豆豆的脸顿时惨白。他怎么会来,她真的害怕,他听到了什么。
陆望看着夏豆豆,眼里还有残留的泪色“你哭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烧火,眼睛看太久。”
“可我刚刚听到你妈妈好像···”
“没事,就是吵架了,没事,一会就好了。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陆望从包里拿出那两本书,递给她,“老徐,让我给你拿来。”
“哦”夏豆豆接过。
“那我先走了”陆望看她。
“嗯,再见,陆望”
说完,便直接把门关上,房间内传来刺耳的声音。她回到厨房,一下就摊软在墙边,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锅里是烧开的水,墙边是无声的哭泣,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夏豆豆此时觉得,生活再苦,也不过就这样了吧。
回学校的路上,陆望打了一个电话。
今晚,一个村庄,两个地点,两个人,装着同一个梦。不同的是,矮的那个,还有锥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