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来了。
带着最终定稿的《白娘子传奇》。
王曦沉默无语的看了。
“可有不妥之处?”
“没有……”王曦说不出来此时的心思,总归是非常复杂。
好比《太平洋战争实录》画风突变《碧蓝航线》,《放开那个女巫》与《干了那个女巫》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再看看那些「妖精打架」的插图,觉得老赵简直就是「本子漫画家」,自个儿就是提供素材的「**废宅」,毁了经典的愧疚感难以言表。
“挺好的。”王曦只能如此说。
毕竟**也是真爱啊!
赵老先生却老大不愿意。
心说:老子辛辛苦苦,不惜血本的搞的如此经典,恨不得把插画都做成彩页,结果就给老子来一句挺好!
装什么见多识广啊——哎,没准卖药的还真见多识广。
想到这里老赵就又问:“到底是哪里不合意啊?”
王曦憋了半天,才道:“……这床榻戏太多些吧……”
情节很离奇,娘们很曲折。
过程很跌宕,通篇在起伏。
可从头到尾都是这个,若是以后参加文会,这种代表作,说出去难免跌份儿。
老赵气的快自闭了!
“这是艳本!艳本!”说着一把夺过王曦手里的书,仔细抚平了,还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夹起来就走!
「庶子不足与谋!」
此艳本,思路清奇,描写细致,逻辑清晰合理,在艳本界,根本不做他人之想,堪称第一!
全靠老子润色,添枝加叶!
书中细节,如:那白娘子退去蛇身,表皮鳞片如何脱落,如何露出那白玉身段,又是如何让肉身此起彼伏,最终化作终极葫芦身材,都做了细细的推理和讲解。
尤其是蛇尾如何如何分叉,如何如何化作莲花小脚……
啧啧,你个卖药的懂个屁呀!
王曦看着老赵气呼呼的身影,反倒是从心里乐呵起来。
这老官儿,还挺文青的。
艳本也是文化人看的,写也都是文化人写的,如今正是是百花齐放,《如意君传》这种都卖到断货不说,还死贵。
但说破天,也都是寻常套路。
无非言情,历史,现实,军事,罢了。
为何老赵对郑乖官推崇备至?
只因乖官开一派之先河!
《倩女游魂》横空出世,宁采臣弄了小倩这个女鬼,文化界顿时新鲜万分,纷纷哄抢以图先睹为快。
是为「仙侠派」开山鼻祖。
犹如在后世,一片死水般的网文界,突然横空出世「盗墓流」「无限流」一般,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声:给大神跪了!
开创流派有多难?
难道在他们之前,没有人写过?
有!
没写明白呗。
如果《倩女幽魂》属于仙侠草龟流,那么《白娘子传奇》就属于仙侠草兽流,不但题材同出一门,连作者也同出一门。
堪称文坛界一段佳话。
必火。
大卖。
稳如老狗。
王大官人高兴,小跑几步,拖了赵老先生回来,吩咐小丫鬟们叫了宴席,与他推杯换盏,提前庆祝起来。
席间自然互相吹捧,顿时都喝高了。
赵老先生:“此话本当属……”
王大官人:“第一!”
赵老先生:“不知何书能与之比肩……”
王大官人:“春秋!”
赵老先生:“你我二人如……”
王大官人:“孔子!”
赵老先生兴尽而归。
王曦飘的厉害。
觉得自己简直无所不能,脑袋里全是陈佩斯那颗满头大汗的脑袋——
「乡亲们呐,我王老五,屁民一头,竟也能史上留痕,没啥说的,都到我家喝酒去吧!」
醉眼朦胧。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家中的大书柜下,费力的开了柜门。
纸张受潮后的气息扑面,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书香」一词的来历。
仰头看着家中的藏书,随意抽出一本品读,却是三言两拍《警世通言》。
这一看,就到了日落。
堪堪读到第二十八卷,回目正是《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书中写到:
正说之间,船已将近。
看时,一个穿白的妇人,一个穿青的女子,来到岸边,仔细一认,正是白娘子和青青两个。
许宣这一惊非小!
白娘子来到岸边,叫道:“你如何不归?快来上传!”
许宣却欲上船。
只听得有人在背后,喝道:“业畜!在此作甚!?”许宣回头看时,人说道:“法海禅师来了。”
禅师道:“业畜,敢再来无礼,残害生灵!老僧为你特来!”
白娘子见了和尚,摇开船,和青青把船一翻,两个都翻下水底去了。
许宣回身看着和尚便拜。
“告尊师,救弟子一条草命。”
禅师道:“你如何遇着这妇人?”
许宣把前项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禅师听罢,道:“这妇人正是妖怪,汝可速回杭州去,如再来缠汝,可到湖南镜池寺里来寻我。”
有诗四句:
本是妖精变妇人,西湖岸上卖娇声,
汝因不识遭她计,有难湖南见老僧。
……
晚霞已逝,银月未生。
房间再也看不清字迹,也没有人声。
邻家传来爆炒葱花的香气,肚子里突然抽空的厉害,唾液分泌出来,缓解不了饥饿,浑然不知自己如何挺了整天。
家中的的相片,早被母亲剪碎的七零八落,找不到一点能够证明的痕迹,自己为什么与别人不同呢?
也许多看看书,就能明白吧?
开关无用,水电都停了。
如我是许宣,跟两条蛇过日子,也没甚么的。
起码能做伴,衣食无忧。
开了门,走廊无人。
坐在水泥楼梯,咳嗽一声,昏黄的灯光照在头顶,邻人家的饭菜香气更浓了。
打开书,继续看下去。
逐渐的忘了一切,忽明忽暗的灯光伴随着不时的咳嗽声,小小的身子在楼梯上的捧书独坐,思想却逐渐壮大,迷失在千百年前的时空里……
看着看着,不停的揉眼。
却越来越花,像被喷了一层雾。
勉强看了一会,起身却眼前一黑,楼道里响起姑姑压抑的哭泣声,“两个都不是人揍的,造孽呢……”
以后再拿起那本《警世通言》,白色的纸张早就褪色为淡黄,像是暗淡的金砖。
拇指划过,书页服帖的飞跃着。
鼻翼靠近轻嗅,还是特有的旧书气,隐约的,好像残存了那天邻人家的葱香,很淡很淡……
王曦想,这就是书香吧。
夜色如水,月光恒古不变,变的,永远都是披着星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