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没遇到过她。
至少我觉得那段时光很漫长并且难捱,因为我突然经历了很多事,它们在我柔软的心室里留下了繁花似锦的伤口。
“你怎么不问她叫什么名字?”徐格说。
“崇拜这个名字不是挺好听吗?就继续叫她崇拜好了。”
“幸好, 崇拜跟北北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格子没头没脑的嘀咕一句。
“你什么意思?”
“不然你又要伸出魔抓了。”格子端起我的汤,我眼明手快的抢了回来,“你要喝汤自己打去啊。”
“徐昂,我见过固执的人,但是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他两手空空的趴在餐桌上虎视眈眈的盯着我的汤。
“就因为不给你汤喝?”
“哪跟哪啊?你看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格子很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靠,我都是小人了还什么都好?”
“我是说北北出国后你祸害了多少个妞?”
我忙着吃饭没说话,格子接着说:“哥们不是批评你玩弄感情,我想说的是你后来的那些妞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北北的影子。”
“是吗?”我长长吐了一口气,企图把令人心烦的记忆一口吐掉。
“你自己意识不到吗?”
我摇摇头,但是这次摇头的含义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哎……有个道理你一定不懂。其实人生的最大错误莫过于错误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格子眉头紧皱,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这个家伙,这个常常一看见美女就忘乎所以却总是有贼心没有贼胆的家伙,这个跟我相处了将近三年让我一直觉得他的世界很肤浅的格子,突然一本正经的对我说:
“其实人生的最大错误莫过于错误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
我恍惚而迷离的笑笑,尴尬的摸摸鼻子问:“你什么意思啊?”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认为我无法忘记她,所有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都是一致的苦口婆心的规劝我要拿的起放的下。
其实有几件事对我的人生来说让我力不从心,或者说是无能为力。
比如离我而去的人、流逝的时间、莫名其妙的孤独、不可避免的死亡和对某个人无可救药的喜欢。
桌子上的汤不知不觉被格子喝的碗底朝天了。
“你什么时候偷喝了我的汤?”
格子肆无忌惮的舔舔嘴唇,一脸回味无穷的表情,“什么叫偷啊?敢不敢不说的这么难听……”
“行行行了,你丫再去给我打一碗来。”
“成,饭卡给我。”我掏出饭卡刚准备扔给他,突然发现我已经没有喝汤的兴致了,索性握着饭卡挥挥手,“算了,我又不想喝了,回去吧。”路过排队打饭的长队的时候发觉自己似乎少做了一件事,于是一边走一边想,走出大门才想到李瑁坐在电脑前面嗷嗷待哺和两眼冒绿光的小样,“格子,得给瑁儿捎两馒头回去。”
“你去,我搁着等你。”格子说。
“你去,我等你。”
“剪刀石头布吧。”格子这个家伙占再多便宜都不嫌撑,吃一点亏就成了非洲难民。于是我跟格子站在食堂门口幼稚的猜拳。
我出剪刀,格子出的是布。
所以该格子排队去买馒头。
不过在他收回手的一瞬间里,我发现他的掌心写了我的名字,也只有他的手才能把我的名字写的歪歪倒倒像甲骨文:“徐昂。”
“格子,你把我名字写在你手心干嘛?”我不解的问。
“刚刚不是要跟崇拜说话吗?我怕会紧张,所以把偶像名字写在手心里握着,哈哈,真的,这方面哥们你是咱偶像。”
我懵了。
由于脱掉了外套,站在门口感觉到阵阵寒意。
我觉得冬天跟我的好朋友郗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一个季节也能和人相比较的话,那么我觉得冬天跟郗璨长着一张雷同的脸。
以前的我对冬天的感觉是它很短暂,就好似我刚刚认识郗璨的时候,刚刚被她打了耳光的时候,她是一寸头,头发短短的,就像从伤感的音乐上遗落下来的一小截匆促的尾音。然而现在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这个冬天变的如同她的发丝一样长,长到让我感觉没有尽头,像一场华丽又盛大的悲伤交响曲。
郗璨篇:
在我的手机号码簿里存着一个号码,我从未拨过。但是它像一棵种子,在黎明被割破的逆光深处那第一滴眼泪的湿度里发了芽,茁壮的生长在氤氲于心室壁里的疼痛与悲伤缠绕成的梵形花纹里。
大风吹过天空,这个号码偶然也会从屏幕上亮起来,但是任何人都看不见的,是云层吞没了我潮湿的笑容。
听说,太阳、空气、水、所有的燃料会用完。
精力、耐性、斗志会用完。
眼泪会用完。
再漫长的想念也会有终点。
刻骨铭心的爱情到了尽头就会结束。
那么这个冬天什么时候会结束?这一整个冬天的孤单呢?
我
我的车一直停在学校对面的校区地下车库里,我总习惯了坐地铁,地铁最后一节车厢总是空荡荡的。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还是十二点?我关掉了手机,所以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也许是快到终点站的原因,整节车厢只剩下我一个人。
地铁轰隆隆的飞驰,窗外灯光通明的广告忽隐忽现,像是一个骑着扫帚飞行的老人在玩擦火柴游戏,擦亮一根立刻吹灭再擦另一根。
车窗每次离开广告牌灯箱的时候黑黑的玻璃上就会出现一张疲惫的脸,一双凝滞和涣散的眼睛蜷缩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中暴戾地滋长。耳塞中不断喷涌出暴躁的摇滚像只橡皮擦不痛不痒的擦拭着涂满整节车厢的寂静。
那些张牙舞爪生有獠牙的寂静迅速繁衍越擦越多。
我虚弱的将头埋在胸前,两只手孤零零的垂在冰凉的半空中无所适从,倒映在明晃晃的地板上的脸渐渐变成另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他笑呵呵地对我说:“冬天为什么会很寒冷?因为它在警示我们,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心虚的笑起来,突然听见有人叫了我一声,我抬起头,车厢依旧空无一人,只有头顶那盏灯,惨白的光芒意志坚定的扩散开来,横冲直撞的刺得眼睛一阵胀痛,我无助的揉揉眼睛,刹那间刺眼的灯光变得很柔和。
适才那张脸又慢慢从这片静谧的明亮中幻化而出,笑嫣如花,我听见自己心中某个部位被打湿,有几颗水滴坠入地板上。
灯
从天堂到地狱我路过人间。
这是个繁华的城市,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但是我也常常会看见一些人,背着或多户少的行李,站在车厢中左顾右盼忐忑不安,因为不知道要去哪而悲伤,因为不熟悉下一站的风景而恐慌,不能自已的。
我一直被悬挂在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顶上,通体发出白色的光,每天从睁开眼睛开始就一直安静的注视着整个车厢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现在这节车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孩,因为这是末班车并且就快要驶向终点站。
我认识这个女孩,她好像特别喜欢这节车厢,只是今天她单身一人,以前常常和她一起的那个戴眼镜的男孩没来,刚开始我曾以为那是他男朋友,然而我从未见过他们牵手或者相互依偎,他们的关系很特别。
两个人总是站在我面前的扶手下面,一直聊天,聊刚刚上映的电影,聊新开的餐厅,一本书或者唱片,篮球或者钢琴甚至是上海的天气。
这么晚了,女孩似乎仍然没有下车的意思,其实已经坐过好几站了,我一直在替她担心。
看样子她很伤心,塞着白色的耳塞,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盯着映现在玻璃上的自己发呆,忽而埋着头,她的手孤零零的垂在冰凉的半空中无所适从。
忽然,她抬起头看着我。我怕晃疼她的眼睛,便使劲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光芒温柔而和气,就在那个瞬间,我发现她眼中出现了亮晶晶的液体,我知道,人们管那叫眼泪。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我不知道她的悲伤缘自何处,但是我知道很多人的痛苦都是因为爱情。
他们一边说:“爱情像鬼,相信的人多,遇见的人少。”
一边痛哭流涕。
樱桃包包
我是一只包包,跟一般的包包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的价格比较昂贵,而且我这款包包还是全球限量发行的。
由于我的身上布满很多颗鲜艳欲滴的樱桃,所以大家都叫我樱桃包。
但是在一个月之前,我的主人郗璨似乎并不太喜欢我。因为她的衣柜里有很多只跟我一样价格不菲的包包,就如同人类所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但是当满地都是金子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哪颗了。
可是有一天,我的身体被一个男孩用打火机烧黑了一块,从此我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世事就是这样无常,当我拥有美丽的容颜时主人对我不冷不热,而当我失去了光鲜的外表时她却天天都把我背在肩膀。
那个用打火机烧我的男孩叫徐昂,但是我的主人经常叫他混蛋或者混混,我觉得这个名字叫的特别解气,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他,甚至说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为过。
事情是这样的,有次他们在一起喝酒。好像都喝的一点高,一直喝到饭店打烊,她们坐在马路中央的安全岛上说一些我都听不太懂的话。
主人说:“我一直特别好奇,就是那彩条的牙膏,那三种颜色为什么能那么整整齐齐地从一个小口中跑出来呢?”
“我们去超市买一条牙膏剪开来看看好不好。”徐昂一开口就是馊主意。
“好啊,好啊。”但是主人兴致勃勃的拉着徐昂冲进超市,买了剪刀和牙膏,他们真的把牙膏剪开来了,牙膏真惨,转眼就被开膛破肚。
“我还听说把曼妥思扔进可乐罐里可以制造喷泉呢。”徐昂研究完牙膏的尸体又出了个馊主意。
“真哒?”主人肯定喝高了,她的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亮。
他们俩摇摇晃晃的跑回超市买了可乐和曼妥思。
刚把糖果扔进去,俩个人眼睛还对着瓶口直瞪,可乐就在他们的眼皮上炸开了。
接着他们就坐在安全岛上,海阔天空的侃好莱坞的电影,鬼使神差的聊到电影《铁达尼号》中没有拍摄到的片段,我隐约感觉到这个故事跟我有关,因为徐昂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徐昂眉飞色舞的说,“一九一一年,铁达尼号沉没海底,大家去打捞它的时候,捞上一只硬型皮箱,竟然没有渗进半滴海水。还有一次是二十多年前,有个商人家中着火,衣物大多付之一炬,唯独一只Monogram Glace包包,外表被熏黑变形了,但是里面装的衣服全完好无损。”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说:“把你的包包给我,我们烧烧看,是不是真的烧不坏。”
“呵呵,我不要给你。”主人在保护我。
“给我,烧烧看。”但是徐昂一直死皮赖脸的从主人怀里抢我。
“那你确定烧不坏吗?”
“我确定很有可能烧不坏。”
最后我的身上就多了瓶口大的一个窟窿。
我
《中山经》里记载,薄山系的开头一座山叫甘枣山,共水从山中流出,涓涓细流汇成滔滔江河,然后向西注入黄河,甘枣山向东二十里的地方,屹立着一座历儿山,山中树木葱茏,其中有种枥木,枝干是方形的,枝头有圆圆的绿叶,开着绚丽的黄色花朵,还有毛绒绒的细毛,结出的果实可以吃,吃了这种果实,可以增强记忆力,到死都不会丢失记忆。
于是我想,如果有幸得到这样一颗果子,我最想给谁吃,让他一生都能记得我。想想而已,毕竟没有这样的果子,身边也尚未出现不能被其忘记的人。
“啊却拉噶”是一句神奇的藏语,之前我很想把它跟一个人的姓名连起来喊一遍。但是好像并不需要了。因为我也没有枥木果。
地铁终于到了终点站,我站起身,是时候该下车了。所有的旅途,不管过程如何最后都是会到达终点 。就好像一個句子,它终究会画上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