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爷爷他坚持要等你醒过来后过去找他。其实我能够猜到一些其中的原因。”
唐立坐在康复中心外一片草坪的花园长椅上，他面朝着从正中开始渐渐西偏的太阳，晒着午后的阳光，听着边上老头外放的姑苏评弹，面带回忆。
唐清风也没有去打扰他。仅剩的记忆里，他和自己的父亲两个人的相处时间并不多。
在唐清风小的时候，是婶婶和姑妈轮流在带着他，后来姑妈和姑父出了国，就只有婶婶一个人在带着自己，一直到自己年岁满了以后搬出老宅和爸爸唐立住在一起。
可是没多久，唐立就带了小暖回家，自此以后都是三人生活在一起。唐从小比较自立，倒是小暖和唐立之间更像真正的父女。
唐立：“我的爷爷，也就是你的太爷爷，在我的奶奶去世后，又娶了第二个女人。你的太奶奶，出生地就在云贵，你懂我意思吗？你从小就很少关注家族里的事情，一方面是你是最小的，另一方面，也是你大哥扛起了家族里的主要责任和工作。他作为姑苏唐家长房一脉里的长子，承担的东西，要比你想象的多。”
唐清风伸手抓了抓头发：“你的意思是，我太奶奶是五毒教的人？”
唐立瞥了一眼他儿子：“我可没这么说，你太爷爷从来不肯提这件事情。而且这些事情，可能连你爷爷都不怎么清楚。”
唐清风继续问道：“我印象里，太爷爷现在都快一百岁了吧？他精神和身手还那么好吗？能控制住小暖让她陷入昏睡？”
唐立也很疑惑：“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周管家出的手吧？”
周管家，据说是唐老太爷四十多收留的一个孤儿，现在也快六十了。一直跟着在唐家，伺候唐老太爷。唐清风小时候在老宅也见过他，是个笑眯眯让人觉得很温暖的老管家。
唐立：“你现在清醒了，肯定是要去一趟老宅的，去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你太爷爷娶的第二个女人。对了，你现在还记得自己身体的康复锻炼吗？感觉怎么样？”
唐清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提醒自己注意太爷爷的第二个老婆，也不明白他怎么又扯开话题到自己身上了。
唐清风还是回答道：“我记得……现在每天婶婶都会在病房里和我玩扑克牌‘24点’游戏，还有一些他们的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码，她也会让我背下来。”
唐立：“身体方面呢？”
唐清风：“按摩推拿、牵伸，那里面还有好多康复锻炼器械，之前白天我都要练习七小时以上。为了矫正我左腿的肌肉痉挛，婶婶还让我必须靠墙站在一个斜板上，要站半小时左右。”
唐立：“你能把现在的事情一件件回想起来，真的可以说是奇迹了。至于过去的事情，还不能着急。刘医生说过，大脑的奇特之处在于，一个半球可以代替另一个半球的功能，半个大脑也能挑起一个大脑的重担。下周我和刘医生商量过了，对你进行一次韦氏智力测试进行检验，该方法可以测定言语、逻辑思维、操作能力，是国际通用的检查方法。”
唐清风问道：“通过了之后呢？”
唐立回答道：“测试分为语言和操作两方面，满分都是140份，你要是都能拿到120分以上，就基本能够出院回家了。到时候我也放心你去找老宅找太爷爷了。”
唐清风不禁笑道：“为什么搞得和龙潭虎穴一样，我小时候在老宅也没见太爷爷会吃人啊。”
唐立轻轻拍了自己的儿子后背一下：“说什么呢！我这是让你自己小心，无论你是说话还是做事。我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你把五毒和他联系到一起以后，我才觉得事情有些复杂。总之，在你太爷爷面前，不要提你妈的事情。”
唐清风皱起眉头：“我妈？我妈当年到底怎么了？”
说着，唐清风伸出右手，想要去掏轮椅旁边口袋里的玉佩。
唐立坐在石凳上的身形晃了晃，他帮唐清风拿出了那块鱼形玉佩，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母亲……唉……她当年不顾我反对，参与了十一、不，已经是十二年前的那次神农架科考，也就是因为那次事件，导致了几大江湖门派全部默然，事后全部只字不提。我等她回来后，刚开始她人还是挺好的，她对我说那次科考要保密，所以我一开始也没太过在意，人安全回来就好。
“她在一年后生下了你，我们也幸福自在。只是生下你后，你的母亲常常忘事。我一开始只是以为那是简单的‘孕傻’反应，可之后短短的一年，她的记忆力就越来越差，我带着她去了几次省里的数家医院，可都查不出准确的症状。”
唐立说着，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当时又正逢钱塘尹家内乱期最关键的时候，我经常离开姑苏，去钱塘助寒熙一臂之力，于是将你母亲留在了姑苏武丘老宅那里。而你妈妈那时候碰到一个男人，是你妈妈的初恋。尽管她当时还被查出了又有了身孕的迹象，却被那男人的巧言令色迷昏了头，闹着要和我离婚，最后被那个男人带走去了川蜀！”
唐立长呼胸中一口浊气，眼角泛起了思念的泪花：
“我当时……当时如果能多陪陪在你妈妈身边……如果能好好照顾她……”
唐清风第一次这么认真听他父亲讲述关于他母亲的事情：“我妈妈……她是叫林薇吗？她是哪里人？”
“她确实是叫林薇，我与她相遇在姑苏的狮子林。那年，她刚高中毕业，不远万里来姑苏念大学。我比她年长三岁，当时我正大四，留在学校里当助教。就这样，我等她一毕业，两人就在一起了。”
唐立说起这段往事，似乎还带着些中年男人的扭捏和害羞，说话断断续续的：“你手里的那张照片，是我们正式在一起后第二年去峨眉山拍的。她说她老家在川蜀，我和她就这么去了一趟，却也没见着她的家人。只知道她还有个妹妹，倒是见了几面，明确表示你母亲道德家里人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那年头，一个女生，能孤身一人从川蜀跑到姑苏上大学已是不易，再要她远嫁姑苏，想来她的家人也不会同意吧。可是你妈脾气也倔。”说到这里，唐立难得的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她偷了家里的户口本，我们就在锦城结的婚。然后你妈就带着我私奔回了姑苏，然后……”
唐立叹了口气：“唉……没想到几年后，她的初恋就找上门来，趁着她有失忆的毛病，带她走了。”
唐清风听着不愿再多说的爸爸，抚摸着手中的玉佩，思索着什么。
唐立：“这块玉佩，我倒是见你妈妈拿出过几回，我问她，她只告诉我这是她家传的，是她一向很珍贵的东西。我却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了，可能是她离开姑苏的时候也一并带走了，现在怎么会在你这里？”
唐清风回想起那日他与小暖第一次武丘参加剑池活动：“这是那个叫秦正文的家伙给我的。”
唐清风右手揉了揉他一侧的太阳穴，他的头两边的太阳穴又开始痛了。
唐立起身来到唐清风的身后，按上了他的脑袋：“秦正文？这个人我倒没有听说过。前几日来看望你的人不少，看来你在武丘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啊。”
想起秦正文，就想到了他的那把青铜剑。
唐清风放下手，又从轮椅旁边的口袋里取出了那个金属短棍。
这……好像是一把青铜剑的剑柄？会和秦正文的那把剑有关系吗？说起来，秦正文好像让自己去渭城找他来着？
唐清风一手握着那个青铜剑柄，心道这柄让数百年来，人人前赴后继的古剑，居然真的是在武丘塔下的一个池子中被自己拔了出来，哪料世事无情……
唐立：“你在护城河里被捞起时，这东西就被你死死抓着，打了很多镇定才把你手松开。可这东西的质地，不似一般的青铜器物，而是类似于现在的混合金属，是古物又不是古物，顾家也派了好几次人来鉴定，结果都不如意，最后放弃了。你从哪……”
唐清风摇了摇头，他目前还不能完全回忆起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他把那青铜剑柄放回了身旁的轮椅口袋里，又想起了自己的那把扇子，对着他爸问道：“我那把扇子呢？爸你是知道它的来历吗？”
唐立站在他儿子身后，见他头疼好些了，又坐回了之前的花园长椅上。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了那把漆黑色的扇子，扇面刚一打开，一股凌冽的杀气就朝着父子二人扑面而来。
而唐立只是挑了挑眉毛，一股更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稳稳压制住了扇面上爆发的杀气，将其禁锢在他身前的一小片范围内。
这让还有些许浑浑噩噩的唐清风，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扇面的杀气，阴冷而暴躁，即便是唐清风也无法完全掌握，这也是他极少打开扇面的原因之一。
而唐立的这种气势，虽然没有唐清风强大的攻势，却能将这股连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控的杀气稳定下来，可见平时唐清风严重低估了自己的父亲。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平时和蔼的拘谨的父亲，还会有这么强势的一面。
“琉璃叩月静，清风问梅停。
“卧云烛火惊，指柏轩下琴。
“风定雪落深，窗开池墨清。
“墙角秋蝉鸣，弦断谁来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