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邸的廊道是碰见了李大人,我朝他施了一礼“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承蒙江小兄弟惦念。”李大人笑脸相迎“何不到内院一叙。”
“免了,大人日理万机,把今月诏录交与我即可。”江少卿呵呵一笑,老家伙面善心黑,我可无闲心与你在此打着官腔。
“应该,应该,随我来。”李大人带路,走进大堂一侧,存放案宗的灵阁小室。
李大人径直朝早已备好的诏录走去,捧回一叠厚厚的卷宗。
“今月为何如此之多?”我问道,对比以往,着实多上不少。
“还有一些,待我拿来。”李大人又回去搬上一叠“多事之秋啊,东郡暗潮汹涌。”
我把这些案宗收入乾坤袋,说道“有劳李大人费心了,书院只是作为监察,都觉得要务繁琐。”
“哪里哪里,代我向先生问好。”李大人捏了一把汗,虽说为官多年,算不得清廉,但也贪得有度,枉法之举甚少。
“李大人有心,我知李大人心念书院,自然转而告知。”我请他留步,无须在送,想想这李大人清河书院出身,虽然官场上滚脏了,所幸懂时势,不忘本。
离开御府,我朝清河书院的方向走去,得回去听教一方雾话。
穿过五条街坊,沿杨柳依依的湖畔边走去,绕过无忧小筑,行过玄笺桥,搭一帆青舟,望着静水流萤,想着人生如梦。
讲起清河书院,多少向学之人的灵台解院,不凡惊才绝艳之辈,夫子先生更是执教一流的人物,纵使碌碌无为之辈,即使平凡,你也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盛开的光,不是天骄又何妨?走一条路,终成大师。
“死人啦!死人啦!”敲锣震鼓般的嘈杂人声在这安静的学府里散开
众学士纷纷赶往出事处,江少卿刚到院门便觉风声鹤唳,稍一打听。
“请问,院内莫不是来了儒道的至圣先师?”江少卿揪住一名经过的同窗,问道。
“听说书院死了人,我想是有人做恶剧,书院某一部分人都是疯疯癫癫的样态,我又赶着做学究,懒得去凑这热闹。”他啪啦的语速极快的撂下一堆话,便扬长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心中暗道:志量超群,居士风采。
本着书院自有法治执教,我也懒得去管,但按不住我这心燥的好奇心,索性在去先生那儿兜个圈瞅一眼。
淌了一地血水,尸体朝下俯地而卧于血池,苏学士用手翻过尸体,死者瞳孔闭合,神态恬静,身着一席曵仙裙,披着清河书院的院袍,小腹伤口处插有一把短刀。
“苏学士,人死啦?”旁边一围观者问道。
“嗯,死了,”苏敬站起身来,平静的说道。
瞄了一眼身旁书童,这书童长的伶俐,年岁尚小,大概七八余岁,着装可人,小脸白净粉嫩,见苏敬眼色,忙从腰后边系带处掏出笔记记录。
苏敬说道:
庚年春三月初十,申时。
清河书院朝北律音楼正门左侧发现一具尸体,初步判断死者为男性,年岁约有一十八。
尸体尚有余温,故推断死后不到一刻钟。
小书童有话说“苏敬,为什么是男性?”
苏敬望了周遭疑惑的神情,看了一眼小书童道“眼见为虚。”
苏敬松开死者裙带,褪下衣裙,四周围观的学士,有些偏过头去,有些朝前一步想看个真切,稍有愚钝之辈还在想这是要作甚,虽然有些人觉得这有辱于尸体,但这些情绪皆藏于心,未曾见人作不识趣之举。
江少卿刚好在这时挤过人群看上一眼,这位苏敬和小书童颇有名气,和自己也稍有交集。
苏敬继续说道:
死者为男扮女装的男性,清河书院学士,他瞄了一眼周围人群,说道“行凶者还未离开。”
“什么!!!”众人瞬间议论纷纷,炸开了锅的沸水一般。
“凶手是谁!”忽有一人跳出来,指着众人转了一圈回头看向苏敬,希望他能回答这个问题。
苏敬看了看他,似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苏敬整理下衣袖,继续朝诸位说道“我刚褪下死者衣物时,在其贴身的扣带一侧寻到一纸情笺。”他顿了顿话语,继续道“想必这封信柬会有关键的线......”
话未说完,刚刚那人突然面露凶色,一双眼珠子泛着嫉愧的寒意,手里突然攥着一把短刀刺向苏敬。
苏敬朝后稍退一步,避开他致命的一击,回身一记旋踢,朝他面门踢去。
那人双手一抵,压住苏敬一招,往后狂退,把手中短刃一掷,从乾坤袋内抽出一把长刀,转身想往后方逃去。
周围学士恐伤及自身,纷纷朝他刀口外避之不及。
江少卿看此情形,随着众人侧过一条过道,算准时机,距他五寸之时,探出一脚,顷刻间把他绊倒在地。
“上啊,他摔地上了。”我朝众人喊道。
人郡里颇有正义感爆棚的学士,大伙一拥而上,每人踹上几脚,吐他几口水,也是够他受的了。
我拍拍灰尘,手里掂量着红色的乾坤袋,心中偷偷乐着,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干嘛!”我骂道,回头一瞧“噢!原来是苏大判官。”
“看看里边有何物件。”苏敬朝我说道,见我不回应,悠哉悠哉的看着自己,继续道“不图钱财。”
我继续看着他,他被我盯的发毛,知我秉性。
“一顿饭。”
“嘿嘿!”我笑道“好叻,这就打开让你瞅瞅。”
我把乾坤袋系绳送开,他凑过来,我俩朝里面看去。
小书童踮起脚,扶在苏敬的一侧,露出好奇的目光,想要看。
“嚯!灵币不少呀,想来是个富家子弟。”我心情颇好的说道。
“那有一封粉色的信笺。”苏敬对我说道。
我把它取出来“喏,给你。”
他接过信笺,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的信笺是青色的,两封信笺,一张青色,一张粉色,必然会有关联,苏敬把两封信一一拆开。
其实以颜色来推断,想必大家都知道这两封信里写着少女情怀,和风花雪月的初炽情愫。
“问题出在粉色的信笺。”我说道。
苏敬抬头朝我看了一眼,稍有讶意。
我指着最后一句道“我习惯先看结果。”
「其实我是男儿身,你会...」
......
“你看这句话着墨深迹,想必他当时在写这句话时,心中摇曳不定,最后一笔更是下定决心才写出此句。”我指着这句话朝苏敬说道。
“嗯,伦理道德不好评判,千千万万个人便有千千万万个见解。”
“符合大多数人的是正确的道理。”我答道。
苏敬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那人被五花大绑起来,惨不忍赌的模样令苏敬由衷生起一缕同情。
“毕竟是杀了人。”
此时执法院的人才赶到,后续的事情苏敬不想管,让我等他一会,他和执法院的人交接了一下事情过程和证物。
我和苏敬、小书童离开律音楼,走在芳榭小道上,青石小径两旁飘溢着阵阵馨香。
小书童有话说,小手扯了扯苏敬的衣角“苏敬,苏敬你怎么知道凶手还在现场?”
苏敬微微低头看向小书童,望着小不点笑道“诈出来的。”
苏敬继续解释道“多观察,初次作案的凶手是不懂得隐藏情绪的,这次案件凶手属于一时失控,冲动犯罪,留下了致命破绽。”
“那封信。”小书童一点就通。
“嗯。”苏敬摸摸小书童的脑袋,继续说道“他把那封信落下了,看我拿到那封信后便乱了方寸,跳出来是为了靠近我企图抢走。”
“若是不管那封信呢?”我开口问道。
“凭那封信能找到他。”苏敬答道。
“已逃离呢?”我继续问道。
“除非他逃出九州十三郡......”苏敬想了想,郁郁道“迟则生变。”
“别说了,我都懂。”苏敬见我想说点什么,朝我作了禁言的手势。
这天下还是有逍遥法外的人,我和他的这几句问答,往更深意的阴暗面去探讨。
大多数人的正,大多数人的邪,少数人的异端。
“每个人都不一样。”我朝他眨了眨眼,笑道“桜梦阁,一顿饭。”
“好!”苏敬答应的爽快。
“拜拜。”我朝苏敬和小书童懵懵的朝着我挥挥手,这个世界连挥手说再见都那么新鲜哈。
——
走过熟悉的院路,推开一扇院门,先生住的地方叫知院,小院子不大,但其中另有乾坤。
我刚踏进院中,心中便隐隐不安,暗感不妙,几句闲言絮语从内苑传来,先生似与人相谈。
此时的我轻悄悄的想从另一侧绕过去,他似有所察觉。
“小少卿,弄些下酒菜。”先生淡淡的看向我。
......
“噢,先生。”会做饭就多做点呗,我乖乖的去厨房炒几个菜。
与先生交谈那人忍住笑意,悄悄的说道“有你的啊,小字辈、下酒菜、佩服佩服。”他稍一作态,便忍不住笑意。
“请你干嘛来的。”先生故作严肃,拍了拍桌台。
“喝酒!”这人正气凛然的道,那般样态,好似喝酒才是关乎天下的大事。
此人三十余岁的面容,身披一件黑袍外衣,袍肩处印有不知名的印记,他的两把佩剑挂在系带的一侧,一把黑鞘,一把青鞘,另一端盘着一束青色的小绳。
看他这身打扮,江湖气十足的侠客,有一外号「青云客」
“这小子不简单。”先生向来温文儒雅,如今对他用词粗狂许多。
“他以前简单过?”青云客仰头把酒倒入口中,用手袖抹了一下嘴“真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我端着菜盘往里苑走去,给先生大人呈上美味,带着笑意朝先生道“慢用、慢用。”边说边往后退“没什么事,我就......”
话未说完。
“坐下来一起吃。”先生开口打破了我的意图
我捏了一把冷汗,坐了下来,陪着先生和青云客三人聚于一张桌内,气氛异常的不妥。
不妙,不妙。我心中大声高喊。
啪!一声掷杯!一杯酒摔在我面前。
......
啪!一壶老酒又丢了过来......
“喝!有啥好紧张的。”青云客把手搭在我肩上,重重的拍了我一下。
“高兴!能和先生,前辈共聚一桌饮酒,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我陪着笑,偷偷的看了先生一眼,心里思量着事情。
“干了这壶,还有下壶。”青云客端起酒壶一饮而尽,豪爽的道。
我只得作势把面前这杯酒灌入肚中,一阵阵辛辣在喉咙里淌入,沸腾起来,翻山覆海般的滚烫。我心中早已破口大骂:这破酒!他娘的也太烈了。
“好酒!”我呼出一口气,大声囔囔道。
“哈哈,这酒可不是一般货色。”青云客笑道。
先生望了我一眼,朝我丢过一本卷宗,抿了一口酒,说道“你的事,我查到的都在这里。”
我看着面前的这本卷宗,心中思量着细枝末节,想必是哪里露出马脚了,要瞒过先生还是差不少。
“我对你知根知底,只是还有一事不解。”他继续挑起火花。
“先生还有不解,那必然是极难得的问题。”我直接装懵,附和着道。
“问题本身就可解惑。”他笑道,如一沐清风徐来。
但在我眼里,却如九幽渊海的季风,渗人的很。
我翻开卷宗,细细品读。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我十六年以来的人生,它不属于我。
“虞渊?”我抬头合上卷宗,望向先生,开口问道。
先生朝我答道“虞渊氏,当朝皇族。”
青云客替我满上一壶酒,我一饮而尽,心中百感交集。
卷宗上有一句
「虞渊千秋与江少卿于戊年二月十三死于苍梧郡星渊之畔」
那天刚好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只是这死因也太过凄美。
我喃喃自语着“殉情么。”
先生再次出声打断我的思绪“你不是他?”
我知道先生想问我什么,稍一念想,看着他的眼眸道“那我是谁?”
先生朝青云客看去。
青云客摇了摇头道“神魂的契合度没有一丝破绽。”
“可能是不法之密在帮他。”青云客提出自己的推断。
先生望向我,想听我的解释。
我沉默了一会,眼里泛着欺诈的目光开口道“我给你们一种可能性事实。”
“杀了我!”我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我承认我在赌,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我的人生,我只是一个寄居的灵魂。
“好!”先生拔出青云客的剑,刺进我的心脏。
“呵...”我右手抓着剑刃,血淌淌的浸染了衣物,滴在地板上,我涌上一口心血,桌子上沾满了血液,意识开始模糊不清,痛感比第一次死亡来的更强烈些。
小院里回荡着青云客的声音“你疯了啊,疯了啊,江知梦是让你来杀他的吗?”
我快失去意识了,刺入心脏的剑好似化为星尘,融进了我的血液,我闭上了眼睛,世界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