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十月
江陵
天色将晚,寒意逼人,向宠的心里却蕴藏火热。
他刚刚收到前线传来的消息,曹魏后方的策反行动大获成功,梁县(今属河南汝州市临汝镇)、陆浑(今属河南洛阳市嵩县)、郏县(今属河南平顶山市郏县)等地,纷纷起兵响应关羽的北伐,从襄樊到许昌,曹魏军心浮动,据说曹操那奸贼吓的都要搬都呢。
真是个好消息!向宠忍不住想。
向宠现在是荆州谍报司的负责人,原先的谍报司都督赵累现在襄樊前线,大批精干情报人员则深入曹魏后方,详细刺探敌方的军队驻防,人事更换等情报,煽动地方民心,结交心存汉室的豪杰,并把这些情况源源不断的发往关羽的中军帐。如果曹操真的迁都,将对本就低落的曹魏将士士气,造成进一步的打击,黄河以南的领地将收复有望,中兴汉室,指日可待!
向宠今年三十岁整,多年的历练,让他对大部分的事都能保持平静如水的心态,可想到这里,也忍不住激动。
愿君侯大展神威,早日攻克襄樊!
就在这时,城门官派人来报,城外来了一名奇怪的年轻人,指名道姓的要见他。
“什么人?“
“自称韩龙,十五岁,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路引,他说有要紧事求见将军,假若将军不得空闲,糜太守也行,问他什么事,也不说,非要见大人或糜太守才行……“
“韩龙?游学?“,向宠奇怪,出外游学是汉家儿郎磨炼自己,增长技艺的一种方式,曹操,袁绍,刘备都有过这种经历,但自董卓乱政,群雄割据以来,这样做的人已经很少,保不准就在路上被强盗或乱兵杀了,往沟里一扔,死了都没人知道;而且,向宠确信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姓韩的友人。
无怪乎他疑惑,韩龙此时刚从汝南赶来,名声不显。此后的十六年间,游历天下,漂泊不定。如果历史没变,十六年后,即公元233年,鲜卑雄主轲比能,统一漠南,而此时中国还处于三国对峙时期,轲比能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再造一个草原帝国,仿若匈奴虎视中原,而三国相争的中国政权如果应付不当,很可能五胡乱华提前上演。
但这时,韩龙只身入塞,成功刺杀轲比能,刚刚统一的鲜卑再次陷入分裂,中原边境得享几十年安稳。
横空出世的英雄,盖世无双的侠客!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司马迁若是生活在这个时代,想必会用他的如花妙笔,把此壮举放进刺客列传里,岂会让荆轲豫让专美于前。
向宠不知道要见自己的是这么一个“杀神少年体“,也不想去,手里尚有一些情报要汇总整理,还要协助潘治中(潘濬,时任荆州治中从事)甄选分离刚刚押解回来的三万曹军俘虏,战俘太多了,需要分出一万押去公安,这么多事都要一一处理,哪有闲心去见一名奇怪的少年。
况且,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能有多大的事?
现在是战时,荆州正与曹军作战,没有路引就不能进江陵城,让那少年走吧。
向宠摇摇头,正要让人回绝,但鬼使神差的,极大的不安猛然悸动全身,仿佛会因此错过重要的事情。
直觉曾让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危险,于是,向宠改了主意,“走,去看看“。
一刻钟后,他和通信的士兵来到了迎宾门(江陵东城门),见到了韩龙。
这是一名面容普通的少年,一柄长剑,斜挂腰间,那是少年的防身利器,一身打扮,平凡至极,放在来来往往的行人里,毫不起眼,唯有那双眼睛,好比清澈夜空中的寒星,晶晶亮,由这双眼睛再看去,少年竟有几分出尘气质,这种气质和一个人很像,是谁呢?向宠思索着。
是了,诸葛军师!
可自己在谍报司这么久,却没听说哪里有如此人物。
谍报司是诸葛亮创立的情报组织。在这之前,刘备的势力虽也重视情报工作,但组织混乱,情报单一,常常由军中斥候兼任。经诸葛亮初步改革后,司中人员增加,组织功能和范围随之扩大,司内职责又再细分,包括政务外交、军队驻防、将领调动、民心向背、经济变革等等三十一种,而打探挖掘全国各地杰出英豪也在其中。
这是哪来的英杰少年?向宠心中生起一种若见璞玉之感,虽是初见,洞察世事的眼光却看出眼前少年的不凡。
“我是向宠,向巨违,你找我?“
名叫韩龙的少年人点点头,“有人托我带封信给你“,说着,伸手入怀。
在韩龙掏信时,向宠观察到他左手一直垂在腰间,五指微合,指节有力,身形空灵,整个人维持着一种稍稍奇怪的站姿,弹簧一样,向宠确信这个姿势能让韩龙及时躲避攻击,并在电光火石间拔出利剑,刺入敌人喉咙。
眼前的人,随时都能化作勾命的使者,向宠判断。
好几年没上前线,反应都迟钝了,毫无防备之下,竟让一名素未谋面的杀手级人物来到跟前,向宠心中自嘲,猛然意识到,韩龙一直坚持见自己和糜芳,不是想来刺杀的吧?
但辛亏这样的恐怖场面并没有发生,韩龙的右手拿出来一张折叠整齐的谦帛。
警惕之意稍去,向宠冲韩龙笑笑,“多谢义士“,接过谦帛,先看折叠手法,接着展开看时,又注意到帛上一处隐藏的暗号,心中一紧,这两处标记表明密信没被打开过,也是识别真假的暗记,更表明这封密信的内容十万火急!
展开的谦帛中央,画着一只三足金乌鸟,能发出这样内容的,只有谍报司潜伏在江东的高级情报人员,——“金乌“。
金乌是荆州谍报司三年前在孙吴政权里发展的情报人员,属最高等级。自建立这条情报线后,从来没有动用过,如今“金乌”不顾暴露危险,主动发来了一封画着金乌鸟的密信,——金乌鸟是约定好的几种情报标识之一,只能表达一个情报,东吴即将攻打荆州。
除了赵累、向宠与金乌本人,没人知道这封密信的含义。
向宠的心一下子攥的紧紧,目光锐利,沉声问道,“交给你信的人,是谁,他人在哪里?“
“白寿,我在公安北五里处碰见他,受伤很重,走不了啦,因此托我带信给你,贵军的邓铜邓都尉和他在一起。“
听到韩龙这么说,向宠感觉事情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复杂,为何金乌的情报人员会身负重伤,谁伤的他,难道他身份暴露被追杀,那么金乌如何了?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向宠平复心情,郑重说道,“小友,请跟我来。“
韩龙跟着向宠来到谍报司的府衙,还没进门,就碰到一个大胡子的中年人从里面冲出来,身形矫健,瞧见向宠在这里,急忙走过来,一脸焦急,“巨违你去哪了,找你不到,大事不妙……“。
他一开口,韩龙才发现大胡子的年纪并不大,最多二十五六,只是大胡子蓬松,神情疲惫,加之天色已晚,才让韩龙误以为他是名四五十岁的大叔。
大胡子也在这时看到了韩龙,立时收住了滔滔不绝的话语,迟疑问道,“这是……?“
“远图,什么事这么急”,向宠不答反问了一句,面前的人是习宏,字远图,现任荆州府主薄,做事一向稳重,如今风风火火的亲自跑来找自己,必有要紧事发生。向宠刚收到东吴即将攻打荆州的密信,正牵挂此事,见习宏匆忙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反问了下。
话出口,向宠方觉不妥,指着韩龙介绍道,“这是韩小友”,他对韩龙起了招揽之心,所以语气多有亲近,“刚刚帮了我们荆州一个大忙,稍后我就上报糜太守与潘治中,想来君侯(关羽,因受封汉寿亭侯,时人多以此敬称)也很欣赏韩小友这样的英杰人物“,又对韩龙介绍说,“这是习宏习主薄……”。
韩龙向习宏点头问好,心中暗道,刚才把你看成了中老年人,抱歉···。
习宏点头回应,又转头对向宠说,语气里的焦急丝毫不减,“巨违,北方有变!”
嗯?
向宠眼睛微眯,北方也出了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