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世,我们便以为自己还小,纵然我们早已成熟独立,在心里却依旧觉得父母在前,死神在后。
可一旦父母双双离去,我们仿佛忽然失去了那层屏障,被迫与死亡面对面,毫无遮拦。
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死神正向我们微笑,朝我们缓缓走来。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和孤独感,从心底深处诞生,慢慢淌过四肢百骸。
木门忽的被推开,戴着天蓝色医用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扫了众人一眼,用一成不变的嗓音淡淡道:
“病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不过她这是自然死亡,走得很平静,很祥和,你们节哀顺变。”
话音未落,盖满白布的外婆便被两个护士推了出来。夏妈妈悲从中来,泪水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夏小小满眼通红地望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外婆,泪悄无声息地往下滴落,一颗一颗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异常凄凉。
“妈?妈?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女儿还没给您尽孝您怎么就这么去了?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夏妈妈铺在床头,哭得像个泪人。
夏舅舅忍着不哭,憋得满眼通红,见到小妹如此模样,实在不忍直视赶紧扭过脸去。他是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于是死死咬紧牙关,硬是不发一声。
“小妹,你别这样,妈是寿终正寝,没有经受什么病痛就去了,我们该为她高兴才是。”
夏舅舅话尚未说完,便一阵哽咽,没再说下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夏小小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妈妈撕心裂肺凄厉的哭喊,只记得舅舅掩面强忍着的抽泣,只记得外婆沉静安详的面容。
大人伤心完去处理后事了,夏小小留在医院等待,同时陪半外婆最后一段时光。
太平间寂静无声,满室触目惊心的白,处处弥漫着死忙的气息。可夏小小却一点都不害怕,她甚至觉得莫名安定,比之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心好似进入了某个脱离尘世的桃源,空旷寂静、沉默安详。
她呆呆地望着外婆那苍白的脸色,摸了摸她银白的发丝,一切都染上了圣洁的气息。
这便是夏小小被死亡的初次印象。死忙是安详的,是静默的,是圣洁的。
可盯着盯着泪水再次悄无声息地滑落而下,在她憔悴的面容上留下点点痕迹。一条条一道道若隐若现宛如干涸的河渠,历历可见,脉络清晰。
她任由自己被眼泪淹没,就这样在沉寂慢慢麻木,慢慢接受外婆——这个世界上她最亲密的朋友的失去。
她是她的树洞,她在外所不敢不能说的话都可以和这个白发斑斑的老人诉说。
她总是安静温和的,带着几乎超然的淡淡笑容,将她所有的坏情绪吸噬。
如今她唯一的倾听者也去了天国,她又该去哪里向她诉说自己的委屈?
眼眶潮热,不断发酵酝酿出源源不断的“酒”。这酒浓烈而绵密,将夏小小紧紧包裹,严不透风。
她渐渐觉得心口堵塞得厉害,连喘息都费劲。她不由地想到了软冰发病的那次,也曾是这般无助绝望。
“叮”口袋里忽的响起提示音,在这个静默如渊的狭小空间显得格外突兀。
夏小小拭了拭眼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陌生的号码。
夏小小,新年快乐!——谭林(替谭竹一起转达)
幽幽的蓝光映照出少女愁苦的容颜,显得越发阴暗诡异。尤其是在当下这个地方,更显得恐怖骇人。
可当事人却并未察觉,兀自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发呆,连眼睛都忘了眨,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好似是在和谁较劲。
这个新年注定不会有快乐。她删掉短信,关上手机,重新缩回墙角,抱着腿无声落泪。
心头似有一把尖刀悬着,只要她稍加松懈,刀刃便落下,在她伤痕累累的血肉上在添一刀。直到血肉模糊,知觉麻木,方才罢休。、
大概真是哭得心力憔悴,夏小小不知何时竟失去了意识,靠着墙角陷入了沉睡。
所以当杜爸爸带着杜池赶到医院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少女蜷缩在墙角那么小的一只,悄无声息,楚楚可怜。头歪靠着白墙,称得一张小脸越发苍白。
眼角尚未干涸的泪迹好似在诉说着她的悲伤。眼睛闭着却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然后无辜沉痛地将你望着,一直望到你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