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瑶离开庆阳宫,无非还是有些担心迟宴。
别人眼里的太傅大人,跟她眼里的迟宴,有重叠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
单就说不近女色一点,她倒是没感觉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四年后被逼婚逼久了的迟宴影响。
彼时,有问题的酒喝了,花瑶应当已经推动剧情往正常的方向发展了,玉伽过了这晚就会顺利入宫,所以,她现在出去看看迟宴也应当没什么关系。
大殿内歌舞升平,御膳房的人继续上菜,跑了一个宫女依旧没引起什么关注。
迈出殿门,花瑶四周晃了一圈,没看到迟宴。
几个宫女路过,她为了少些麻烦,藏在一座假山后面,托腮斟酌片刻,尝试着施展法术,本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竟然成功了。
她给自己换了一身行头,跟巫马一样的侍卫服,与此同时,头发用一根普通簪子束了起来,加上脸上本就未抹什么胭脂水粉,夜色已深,看上去就像个瘦弱的男子。
宫中人多眼杂,八卦之气盛行,她去找迟宴,男装比女装要好。
花瑶又朝东面走了些距离,终于看到了有些反常的迟宴。
“迟大人,你怎么了?”
花瑶两世均生在乡野,长在乡野,但也懂得男女有别,不过她很少顾忌这点,毕竟她没在这方面吃过亏或者主动过。
花瑶这话问得似是关心,其实也算是废话。毕竟,这瓶酒是她亲手递给迟宴的。
迟宴的步伐有些急促,没有平日的章法可言。彼时,听到她的声音,他停了下来,花瑶上前,下意识扶住他,生怕他下一刻就晕过去。
迟宴用一双极深极黑的眸子盯着她,嘴唇轻抿,静了片刻才问:“你不知道?”声音轻缓低哑。
花瑶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妥协:“大人,你是病了吧?”
迟宴凝眸,就在花瑶看不出他要干什么变得越来越心虚的时候,他道:“扶我去西厢房。”
花瑶这才意识到他们踏进了一座院子,揣测这便是迟宴在宫中的住处。
在战事繁忙的那段时间里,百里熙常常召迟宴进宫商议,然而太傅府靠得有些远,他便觉得不方便并特地给迟宴在南岳宫建了一座院子由他住。
花瑶照做了,轻轻扶着迟宴,看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神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夜里的风还挺凉,他却……
“迟大人,你是不是热?”花瑶关心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迟宴蹙着眉,半晌没接话。
到了厢房,他上了台阶进门,却发现扶他的人停在台阶上,没有进去的意思。
“进来。”迟宴声音又哑了几分,语气不容置疑。
花瑶皱眉看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迟宴没有重复第二遍,但眼神越来越凛冽,花瑶吞吞口水,垂着脑袋向前走了几步。说到底,看他一脸不快,她却不觉得可怕还觉得有些许惭愧。
然而
花瑶刚踏进去,迟宴抓住她的手腕,从他身前带过,直接抵在了合上的门上。
他凝视着她,眼角微红:“来送解药的?”
男性气息迅速环绕着花瑶,让她浑身紧绷起来,也不得不直视着他。
花瑶别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施法,等了片刻,却不见有效。
她又试了几次,依旧无效。
难道说……
九珠心又加大了难度,从刚刚起剥夺了她施法的权利???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花瑶内心默默扶额,直视着迟宴挣扎了几下,双方力气悬殊,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也挣脱不掉他的束缚。
花瑶索性放弃,靠着强大的承受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刚刚说,解……药?
好歹她也是以不同寻常的速度换了身男装,还特地压着声音装作有模有样的,刚刚屋外夜色深,现在屋内昏暗,迟宴真的一下子就看出是她了?这也太失败了吧?
花瑶愣神的功夫,迟宴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抽出左手扯了扯外袍衣襟。
“对……是来送……”
花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确定他的不对劲是由药引起的,决定先进一步后退两步,顺着问出他中了什么毒需要什么解药,再随便说个药丸糊弄他趁机离开。
就在她觉得自己想法还不错的时候,迟宴忽然朝着她的脖颈俯身,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既然是送解药……”迟宴意味不明。
当他的唇离她的脖颈还剩半寸的时候,睁大双眼的花瑶慌了神,用手推他,可她却使不出什么力,身体因为对方的气息接近酥软。
她从来没跟谁如此亲昵过。
她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高阶灵人,此刻却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但她内心并没有半分恐惧,竟然只是……紧张?
迟宴并没有吻下去,他维持着那种旖旎的姿态,轻声问:“你知道酒里有什么吗?”语气仍是淡淡的。
“什么?”花瑶下意识应了一声。
迟宴移开一点,再度凝视着她:“你说这酒,女子喝了美容养颜,男子喝了……”
他顿了顿,花瑶不确定地接话:“延……年益寿。”
迟宴蓦地闷笑一声,情绪终于有了些波动:“你下的?”
花瑶只觉得他很不对劲。
他一个武艺高强的太傅,被人下了药,还笑得出来?
花瑶认真思考了片刻,并不想背锅:“不是我。”
“所以,现在知道你的描述并不准确了吗?”
“什么?”花瑶觉得他好像抓错了重点。
怎么连质疑都没有,也不问问是谁干的吗?
夜风被无情关在门外,屋内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
迟宴说罢,眸光微闪,欲再度俯下去,唇角挂着戏谑的笑。
外界传闻,南岳太傅不近女色。
而现在……
花瑶震惊得甚至忘记了反抗,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
她并非不知人事,只是一开始完全没往此方面想。
她也懂得七情六欲,借着微弱的烛火,清楚得看到了迟宴眼中的欲望,夹杂着克制。
玉伽下的竟然是……
花瑶再联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眼睛再次一点点瞪大,一抹红从耳廓蔓延至脖颈。
她的手抵在他们中间,此刻连连推他,大概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你等等,你别冲点,我给你想想办法!”
玉伽给这样一个矜贵禁欲的人下这种药,是真的狠。
霎时,她的愧疚之情又浓了几分。
怕迟宴来真的,花瑶又连忙说:“大人贵为太傅,是正人君子,其实不会真正地选择靠女人解决吧?否则,不仅称了对方的意,还有失了身份。我们还有其他方法的。”
“如果我说,我非要靠这种方法呢?”
迟宴终究没有真正吻下去,但手已经解开了外袍,附在花瑶的腰间,欲再向上解开她的腰带。
花瑶此刻穿的侍卫服委实有些煞风景,若是平常穿的襦裙……
“那大人……我们换个?”
花瑶本就顾忌迟宴带给他的压迫感,要是此刻的迟宴被她给惹恼了,不能好好说话只知道动手的话,后果她简直不敢想。
她的语气小心试探。
她的意思很明白,让他换个帮他解决的人。
无论怎么看,这想法都很欠揍。
迟宴没有说话,直接吻了下去,侵占她的脖颈。
花瑶脑袋嗡嗡响,身体僵硬,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迟宴!”花瑶直呼了他的名字。
如果对方不是迟宴,花瑶一定会拼了命地反抗,可现在他是迟宴,即使这样了,她还是出于本能地觉得,只要她好好说清楚立场,迟宴不会真正越界。
迟宴加深了吻的力度,温热的舌尖挠得她有些痒。
他不惜中玉伽的计,只为了反套路她,却把自己真正套路了进去。
他紧紧蹙着眉,压着内心最烈的火。
自始至终,他只吻了那一处。
半晌,他停下来,退了几步,神色恢复平淡,不笑也不恼。
“替我叫我的随侍巫马过来。”
他转身走向床,语气静得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
愣在原地的花瑶,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感。
按理说,被占便宜的是她,她完全可以恼羞成怒摔门而去,管他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
他的确没有选择靠女人解决,那他要靠什么?冷水浴?
好好一个平日里无欲无求的男人,被硬生生弄成这样,还真让人心疼。
花瑶过意不去:“虽然,我觉得我不应该多说,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想害你的人是玉伽。”
迟宴低头解着衣带,不缓不急:“你们不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我只是她借的刀,而且……我不会跟谁一伙真正要害你。”
“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小宫女,大人名声在外,我哪有能耐招惹,还是小命要紧。”花瑶吹嘘的假话可谓是信手拈来。
她又想了想听到的墙角,索性一股脑都说了:“还有,大人,玉伽不是一个人,七王爷似乎也知情。”
彼时迟宴褪去了外袍,穿着一件乳白色对襟窄袖长衫,身材修长可见,配上英俊的面庞与矜贵的动作,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好好打量一番。
迟宴并不关心沈喻言,微微挑眉:“既然你完全知情,那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扮演的什么角色?她倒是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先帮了玉伽,然后又在她背后捅上一刀?
“其实我最后说出来,还是想求迟大人一件事。”花瑶跟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迟宴未接话,示意她继续说。
“大人,你觉不觉得玉伽喜欢皇上?”
迟宴抬眸。
花瑶继续说:“玉伽是觉得大人会成为她入宫最大的阻力,这才给你下圈套。现在我想求的就是,大人能不能不要阻碍她入宫?”
一方面,花瑶想将实情告诉迟宴,是觉得自己有所亏欠,另一方面,她怕告诉详情后迟宴被惹恼找玉伽麻烦,耽误剧情正常发展,所以亲自求情。
但说完便觉得……
她现在还是个小宫女,脸似乎没大到让迟宴答应她的请求吧?
于是,花瑶关注着迟宴的神情,十分谨慎。
不过下一刻,她便发现了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确惦记着要让剧情正常发展,但她似乎忘了考虑,原本故事里的迟宴中了药后是如何解决的。
如果是简单的冷水浴,那一切顺理成章。
但如果是……玉伽做了全套,一边给迟宴下药,一边找了个女子等着……
如果真是这样,那女子呢?被她花瑶截了胡,会不会回去汇报给玉伽?
而且,按照目前的判断,迟宴在这个故事里应当可以算得上是仅次于玉伽跟百里熙的人物,干扰他的剧情,会不会影响到整个?
陷入沉思的花瑶被彻底难住了。
这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故事情节是什么她都不知道,走了一步生怕错了一步,不等她看到玉伽当了皇后,她就快被愁死了。
花瑶内心崩溃,丝毫没听到迟宴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继续崩溃了好一会儿,耷拉着眼皮,一脸的丧。
直到迟宴冷俊的面庞在她面前放大,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她又瞬间绷紧了一根弦。
她没听见他说什么,也不再关心他说什么,兀自开了口:“迟宴,你刚刚离开庆阳宫的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女人在找你?”
她只有正经跟迟宴说话的时候,才会把他的身份抛在脑后,不一个劲地喊“大人”。此刻她急于了解真相,一切都不在乎了。
迟宴凝着她,淡道:“有。”
“然后呢?”
“跑了。”
迟宴低眉看着她,眼神专注地像是打量一块璞玉。
“跑了?”花瑶倒是松了口气。
是看见他就跑了吗?
不过跑了也好,这样一来,即使之后被她截了胡,总归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迟宴再次将松懈下来的花瑶抵在门上,声音低缓:“还不走?”
跟迟宴打过几回交道后,不知怎地,花瑶总觉得他喜欢虚张声势。
他的那双凤眸,克制占了多数,欲望只占了少数。
女子清白很重要,男子清白,尤其是迟宴这样的,也很重要吧?
怎么会随随便便就那啥了呢?
她反正不信。
花瑶抿抿嘴唇,伸出左手食指抵在迟宴的右肩,轻轻一使力:“大人生得俊俏,别随便这样,我怕我会把持不住的。”
迟宴竟配合她的食指缓缓后移,凤眸盯着她,看她未施粉黛的小脸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绯红,樱桃小嘴吐出几个谄媚的音,看上去已经完全不怕他了。
“大人,我帮你沐浴如何?”
花瑶期待地搓搓手,引得迟宴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秀眉微挑,幽深的眸子闪过精光,脸庞如刀削斧凿般硬朗,又在摇曳烛光中染上几分平静柔和。
花瑶说为他沐浴。
怎么个沐浴法?
原来……
不过是帮他打了两桶冷水。
不过是当他光着上身穿着亵裤坐进浴桶之前,她便用丝巾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双眼,然后站在一边靠着感觉给他加水。
这万分别扭的姿势,旁人都看不下去,更别提一脸黑的迟宴。
“大人可还满意?”
用语倒还毕恭毕敬。
“你可以走了。”迟宴揉揉眉心,下了逐客令。
“别啊大人,这不好好的吗?听你声调,似乎好受了些。”花瑶为了留下来能屈能伸,可惜正事还没办呢。
“有什么想说的立刻说。”迟宴继续揉眉心,药性消退得已经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