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乙脖子以上轰地热起来,一刻也不敢再待了,连忙偏过头去,含糊地说,“阿姨,很晚了我今天还要回部队。”
说完逃似的转头就往外走。
他急急忙忙,拉开门就出去了,甚至没来得及和顾芸说再见。
这是他第一次没和顾芸说再见。
蓝乙站在门外,迟迟没动,他呆滞地看着这张棕红色的防盗门,浑身上下仿佛激素失调般心跳如狂。
他的意识变得天旋地转起来,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天旋地转。
这是一个潮湿的昏暗的楼道,这是一个多雨的滥情的夏天。
他站在门前,他踩在地上,他亲了顾芸。
我叫蓝乙,我叫蓝乙,我叫蓝乙。
他靠着这样循环自我暗示才能勉强回到现实,身体却仍然亢奋得不正常。他的知觉被无限放大,心脏的收缩,汗液的流动,楼道里稍稍吹起的凉风,他头脑发热,脚底酸麻,连动一下都显得勉强。
有心灵感应似的,面前的门忽然从里面开了,一颗小小的黑色的脑袋探出来。
蓝乙呼吸一窒,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顾芸的嘴还是很肿,连着脸颊一片水红,乌眼珠滴溜溜地瞅着门外的蓝乙,期期艾艾地眼神又飘忽起来,“明天我们还吃火锅好吗?”
崩地一声。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爆炸了。
蓝乙早上六点就起了,或者说他根本没睡,他用了整晚时间来进行某种需要肮脏想象的臂力运动。
他虽然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猴急得太明显,平常一点矜持一点,但“火锅”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以致他刚过七点就出现在了顾家门前,蓝乙的姐姐特地上门去堵他都没堵到人。
“小蓝来了。”顾妈开门时还有些错愕,又笑着迎他进来,“吃早餐了吗?芸芸昨晚发烧了,现在还没醒呢。”
蓝乙来不及回答她的寒暄,一下被顾芸发烧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芸芸发烧了?”
“是啊,晚上突然烧起来急坏我了,守了半夜幸好退下去了,吃点药该好了,你别担心。”
她看蓝乙还有些神情不属,笑着自顾自去看厨房,端了蛋饼和牛奶出来,放到桌上笑着问他,“你要等等芸芸醒吗?要不边吃早餐边陪阿姨说说话吧。”
他看着盘子里黄澄澄的蛋饼,顺势坐了下来,“好。”
“小蓝尝尝。”
蓝乙夹着吃了一口,他向来对食物不挑剔,又或许因为顾芸跟他提过特别好吃,他吃着也觉得软香可口,令人食指大动,“很好吃。”
顾妈坐到他对面,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衬衫,最顶端的扣子开着,脖颈纤长得很知性美丽。她温柔地笑着,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突然轻声开口,“你知道的,从小到大,芸芸的家长会,我们都没去过几次,总是没赶上,你看现在孩子她爸还在国外呢,昨天我是休息,她爸还没休息,要不你说她晚上发烧,我还不能知道呢。”
“孩子从小就懂事,不哭不闹的,但是很让人心疼。别的小孩子都是爸爸妈妈领回家吃饭,她就在托管班吃。”
一个母亲隐忍的悲伤丝毫无法遮掩,“从小到大,她就不愿麻烦别人,朋友也不说,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们,一问什么都说挺好的,学习也不用操心。”
她看着蓝乙,漂亮的眼睛里别有深意,“不过,现在好了,芸芸又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他知道顾母的意思,藏在重重情感裹饰下,无非还是告诉他,芸芸很单纯,她很喜欢你,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他也应该说阿姨你放心,我不会欺负芸芸的。
可这明显是句假话,昨天之前说或许可信度还高一些,就可在昨天他才禽兽似的把人嘴都亲肿了。他视线在面前的蛋饼上迂缓地绕了一圈,抬起头对上顾母的视线,正色说,“阿姨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芸芸的。”
顾母刚过八点就出门了,出门前还拜托他照顾一下顾芸,蓝乙当然说好。他简单把餐桌收拾了一下。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打量起这个房子,并不大,小而精巧显得分外温馨,他错开两间卧室推开了另一张门。这应该是顾芸的琴房,靠墙放着一架非常大的黑色三角施坦威,庄严雅重泛着黑沉的光。
顾家是三室一厅,这个琴房面积并不大,放一架大三角都已经显得拥挤了,还划了一半放书柜当书房。照片放了一排,顾芸怯生又欢喜地笑起来,眼睛没有弯成豆角,显然对镜头还是惧怕的。
第一张合照的顾芸还很小,手紧紧贴在身体两侧,眼神都虚不知道该往哪放。他一张张照片看过来,如饥似渴地,从薄薄几张照片中窥见这个女孩所有的成长。
他真想把这里头每一个顾芸都抱出来亲一亲。
从琴房出来的时候他还心绪不稳,走到顾芸门前附耳听了一会儿,里头似乎已经有响动,他轻声问道,“芸芸,你醒了吗?”
顾芸的回答局促而慌乱,“嗯。”
顾母提起过,顾芸的个人空间意识很强,很少让人进她房间。他又斟酌着问了一下,“那我可以进来吗?”
里头有窸窸窣窣一阵动静,他才听见顾芸带点嘶哑的回复,“可以。”
顾芸是个孩子性,对一切新奇事物都喜欢,也喜欢布置。每年装修一次有些太过不切实际,但顾母每年都给她的房间换一次墙纸。
一颗颗胖乎乎的星球缀在蓝色的墙纸上,把这个小房间团团围住,像一整个无边烂漫的卡通宇宙,床上的顾芸就是-宇宙中灵慧天真的小公主。
他走到床边去,看见顾芸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圆溜溜的一双鹿眼,长睫低垂着,落寞地瞅着他,“我生病了,不能和你吃火锅了。”
蓝乙几乎站立不稳,那种眼前发黑的眩晕感再次降临到他身上。他蹲在顾芸床边,拨开女孩额前细软的黑发,俯身亲在她眉梢红痣处。
顾芸肩膀一缩,死死闭住眼睛,脸鼓成个粉白包子,被子飞快往上一盖,连人带头躲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探出头来,也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因为鼻塞,竭力呼吸的嘴像吐泡泡的金鱼,有些难为情,“我流汗了,是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