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影月罗刹伫立在影月楼顶,负手凭栏,秀手一挥,示意身旁婢女退下。脑海中不禁浮现近几年在江湖中氙气灯血雨腥风……
她在生死区一手创立“影月楼”,然后便开始了“魔渡众生”,将武林中的各大门派逐一收服,形成了以“影月楼”为尊的江湖新秩序,凡是不能与之道不同者皆灭其门。短短几年之间,除以枫林山庄为首的几大名门正派联合与之抗衡外,“影月楼”俨然成了武林中第一大派,执江湖牛耳。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征服武林的竟是一女子。
既然神已无能为力,那末,就让魔渡众生吧!
然而,足以颠覆武林的她却似乎没有任何的快感,有时候竟会莫名的感到空虚,仿佛眼前所拥有的这一切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每每念及此,她那颗冰冷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没有流泪,只能流血。在内心的血泊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白衣少年,那个执剑立于尸山之上的男子,那个脸庞白皙如雪却泛着淡淡忧伤连风都忍不住想要亲吻的少年侠客……
影月楼居高临下,极目望去,旖旎风光尽收眼底,茫茫一片江湖,苍苍一片武林,尽在手中掌握,仿佛一声令下便足以颠覆天下。
那该是二十年前了罢……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纤弱女子,江湖纷争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群自诩正义的所谓“英雄豪杰”之间的明争暗斗,以维护正义之名堂而皇之的斗争而已,可生在武林世家的柳月影却也只能看着这些往来纷争,无力改变。
直到那个白衣男子如风一般出现在她的世界,白皙而略带忧伤的脸庞,手握“火阳神剑”从天而降,“唰唰唰”的只几招,便将她从恶人手中救出。茫茫江湖从不乏英雄救美之事,然而她从未想过真的有一天会有一个这样令人痴迷的男子出现。
之后与他一起并肩携手江湖成了她这一生最想念的事,尽管她并不喜欢这江湖中的纷扰,但她却宁愿相信终有一天,那个男子会带着她一起回到宁静岛,一起隐没于江湖,他们可以一起在泛舟于湖海,那个不属于他们的江湖会永远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
只可惜这一切只能是梦幻泡影罢!
当年少室山下一战,血流成河,白衣男子、“人中之神”的剑侠邢枫身受重伤,柳月影为了救他竟情愿被困轮回森林,尝尽轮回沧桑。轮回森林是“人魔”留下的意念结界,是他对这世间的仇恨幻化而成,要想破除这个意念除非将这个意念吞噬成为自己的意念,当初“人魔”在最后留下这个结界时就是为了在自己覆灭后复制另一个“人魔”,吞噬后不仅继承他“魔渡众生”的意念,还将承袭他的“魔渡众生”的绝境武功。然而她却始终相信那个白衣男子,那个被冠以“人中之神”的剑侠会在打败“人中之魔”后乘风而来,破除结界,带她一起厮守。
于是,她执守轮回!任他凡事清浊,为你一笑间轮回甘堕。
轮回森林见轮回,所谓执念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望着眼前荒芜生机的世界,阴冷灰暗,她的心也随执念一起破灭。她不再等待,不再守候。那时候她的意念开始崩塌,一念成魔!
当一个执念破灭衍生另一执念,那衍生来的执念曰之为恨,那该是怎样的执恨,竟让她足以成魔,足以将当年的“人魔”复制。
一念成魔,她最终选择吞噬意念,“魔渡众生”。
一念及此,她的心莫名的空虚了一下,那感觉就好像迷途的羔羊找不到方向,好像连灵魂也没有了栖身之所。影月罗刹的心莫名地微抻了一下,眼角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面庞滴在栏上散开来,被风吹干了。她本想强扼住内心的波澜,可是却始终来不及。是因为他出现了吗?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在她颠覆江湖的今天,在她即将魔渡众生的时候,他终于来了。
其实,她心里早该知道,这个白衣男子定会出现的,只要“魔渡众生”的执念不变,他必然会再度出江湖阻止“魔渡众生”,谁让他是命运的选择。
但是,这一次,她一定要实现“魔渡众生”的执念,用这样决绝的执念来祭奠内心无尽的哀伤,她要让他后悔,要让他眼睁睁看着“魔渡众生”而无能为力,要让他为当年付出代价。一念及此,她的目光中不禁透出冷冽凝绝的杀气。
“启禀楼主,流年回来了。”
身后一妙龄女子上前禀道。那女子一身粉色素衣,飘扬的秀发用粉色的丝带挽着一个髻,浑身仿佛都透着粉色的清香,眼眸透射神秘的光芒,似忧郁,似哀怨。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女子便是影月罗刹座下“阁楼双月”之一的樱桃了。这“阁楼双月”樱桃与芭蕉乃是影月罗刹身边最得力的杀手。想当年剿灭日月山庄时,日月山庄乃是中原武林八大山庄之一,日月山庄庄主明靳武功极高,“日月神掌”威震天下,在江湖中地位仅次于八大世家之首的枫林山庄。然而,即便地位再高,武功再强都依然躲不过被灭门的惨痛下场,抑或者说地位越高,便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日月山庄一战,轰动整个江湖,仿佛晴天里的一个闷雷,震动了整个世界。从此,“阁楼双月”的名声随之令人胆寒。
“他可完成任务?”
“没有!”樱桃的声音有些迟疑,“枫林山庄庄主季重山的武功实在太高,而且枫林山庄已经召集了其他六大山庄和江湖其他门派准备召开英雄大会,共同与我们为敌!”
影月罗刹不屑地轻哼一声,“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只不过拿着正义的幌子在自欺欺人罢了,等到哪天大难临头了谁还会去顾及谁?”她的声音极低,如湖水没有任何波澜,似乎这一切都不足以激起她心中的任何波澜。
“那,流年该如何处置?”芭蕉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激怒了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令人难以揣测其心思的主人。
“姑且留他一命,让他带着‘灵云九魔’先行前往枫林山庄,我要亲自前往取季重山人头!”她的眼眸中忽然露出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煞气。
“是!”
“爹爹,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雪儿与邢枫走在森林中,一边问道。
邢枫略一思索,内心忽然略过一丝空虚。“去哪”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是该回到宁静岛么,可是这许多年了,在宁静岛却始终还是逃脱不了江湖的纷纷争争,原来人一旦踏入江湖便再不能抽身。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厌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路远,又岂是你想抽身便抽身。
“爹爹,我们方才在客栈中不是有人说枫林山庄要召开英雄大会么,要不我们去瞧瞧哩!”雪儿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她内心巴不得可以去见识一下所谓的“英雄大会”。只是,她并不懂得父亲为何不愿踏足江湖。
那是一个少年永远不会懂得的痛彻心扉啊!
“我们还是尽快回去罢,江湖之事还是不要掺和。”
“反正我们已经出岛了,那群追杀我们的人说不定还在那儿等着我们。”雪儿还是不肯放弃。
邢枫轻叹一声,说道:“回岛吧!”
雪儿无奈的娇嗔了一下,她知道父亲厌倦了江湖的纷争,脾气固执,无论她怎么说也是于事无补的,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走出森林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夕阳的斜晖把路边的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两边的商贩不停的吆喝叫卖,行人悠悠忽忽的逛着,在处于江湖中小镇却丝毫却并不在乎所谓的江湖,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安好,并不需要谁去为他们主持江湖正义,更不愿被打扰。
邢枫和雪儿在镇上找了家客栈歇下,准备天明就启程回宁静岛。
夜深,月光如水般倾泻了一地的哀伤。
那个白衣男子独自站在房间的窗户边,房间的灯火已经熄灭,他呆呆的望着月色独自出神。淡淡的月色照在他满是忧伤的脸上。
他忽然想到今天追杀他们的杀手是来自影月楼,“影月楼”好像似曾相识,那几个杀手的武功高强,而影月楼居然能将如此人物收为己用,着实不简单。
影月楼上观月影,双月阁里俏佳人。
“难道,是她?”邢枫脑海忽然浮现那个浅绿裳的女孩,思绪忽然被拉回到十八年前,他记得她曾说过如果她要是自立门户,一定要取个优雅的名字,就叫“影月楼”。
一想到这,邢枫“哦”了一声,可是她不是已经被“人魔”所杀了么,怎么还会出现?他又忽然想起当年与“人魔”那场血流成河的大战,从风语楼到生死区的血河,虽然在几经风沙后已然被风沙所湮没,但如今想起依然令人作呕。“人魔”在临死前说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让他以为他已经被杀,和司徒飞雪一样葬身于无极之巅,以致于后来他都不曾去寻找过她的踪迹。可如今江湖上出现的“影月楼”难道会是她么,就算她没死也不该是颠覆武林的魔头才是啊,但如果真是她,那她又是为了什么?
邢枫的思绪越拉越远,月色也渐拉渐远,越远仿佛越惨淡。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罢,若继续追寻下去势必卷入江湖纷争,江湖之事他是坚决不想掺和。
翌日。
“咚咚咚”,一大清早邢枫便开始敲门唤雪儿起身。但是奇怪的是敲了半天没有答应,邢枫转念一想感觉不对劲,推门而进,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叠得很整齐,似乎从来没有翻动过,只剩一张桌子和四把凳子,桌上摆着茶壶和茶杯,茶壶下面垫着一张纸条。邢枫急忙抽出一看,气的是怒目圆睁,纸条乃是雪儿所留,上面写着:
女儿到外面耍耍,爹爹勿虑,雪儿会照顾好自己,爹爹先回宁静岛,雪儿耍够了便自行回去!
邢枫虽气女儿任性妄为,但同时却眉头深锁,一想到江湖险恶,若是遇上一般人以她的武功尚可应付,但要是遇上影月楼的杀手,她断然不是对手,更何况江湖中不乏奸险之徒,又岂单是武功可以应付,邢枫的内心不禁一揪。
雪儿自留字出走后,一个人走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从小到大,她可是第一次脱离爹爹的视线,突然间觉得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有趣热闹,她终究不明白爹爹为何宁愿守在宁静岛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