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虎做梦也没想到,有那么一天,他会差点失手射中自己的大哥。
好在一棵年幼的槐树替熊老大挡下了这一劫。
熊老大瘫坐在地上,在火把照耀下露出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老三,竟然是你!”
“是误会。”
“想不到你对我的积怨这么深?”
“是误会,真的是误会。”列虎掖着袖子,擦了擦额角边的汗。
广大实在看不下去了,毕竟她也有幸参与了这起“暗算”,还是从头到尾的那一种。“熊老大,你真的误会了。”
“你要暗算我也罢,居然还带着广大全程参与,你就不怕教坏她吗?”熊老大依旧怒气难平。
列虎依旧在苦苦解释:“都说是误会了!”
“这事怎么能怪三娘呢?我们路过这里,正好看见一条人影冲了过去,根本来不及辨认是谁,再说三娘当初质问是谁时,你为何不答话呀?”
熊老大弯着腰回答小广大,义正辞严的那一种,“乖乖,我哪知道他问的是我呀!”
“这么说……”
熊老大一抹苦笑,“我之所以一直猫在这里不出声,就是想等那个高手现身,好默默的偷袭他一把。你还不知道你三娘的本事吗?光会舞刀弄枪打拳射箭甩鞭使棍的,我不是怕他在高人面前吃亏嘛!”
“大哥,你真是想得周到!”列虎此刻不光汗颜,还很感动。
广大有些糊涂了。
她理了又理,才总算闹明白这里头的关系:“哦~搞了半天,我和三娘等的高手便是熊老大,但熊老大却在暗中埋伏高手?熊老大,你未免也太……”
“太什么?”熊老大在训人时是很威风凛凛的,虽然最宠广大的人无疑是他,但她最害怕的也是他。
“……太仗义了!”见风使舵什么的,广大早就领悟得透透的。
略一抬头,才看清方才三娘射出去的毛箭竟直接穿透了这棵年纪轻轻的槐树,上面新添的洞眼,透走火把的光,在地上投下一道璀璨的光束。在小小的广大眼里,这道洞眼简直塞满了一整个世界的惊奇——她把嘴张得大大的。
原来“没羽”并非三娘的随口胡谄啊。
“三娘。”小小的广大扯了扯三娘的衣袖。
“怎么了?”
“三娘,你没羽了!你没羽了!”
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俩。
但列虎听懂了,好像羽毛抚过一般,他摸了两下她的脑袋,却没有发表任何骄傲的言论。
他又不傻,在这个节骨眼上,最不适合庆功了。
其实他心头也乐呵,他成了,哈哈——虽说这是在险些坑害自己老大的情况下达成的。
但不管三七二十几了,总之他这些天的辛苦没白费,在小广大跟前的牛也没有白吹。
按广大的话说,他没羽了!
哈哈哈哈哈……
“……,三弟,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风在笑,马在笑,但老大在咆哮。
列虎急冲冲回神,“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
那一夜,广大睡得出奇安稳。
等到隔天的太阳晒到她的小屁股上时,三娘早就不在屋里了。
她急急忙忙地翻下小摇床,自己穿好外裳鞋袜,飞一样小跑到练功场上。
三娘当真在这儿。
只不过今天他没再拉弓练箭,而是开始练习胸口碎大石。
偌大一块圆圆的石盘就那么正儿八经的搁在他胸口上,份量应当有三十四个广大那么重。但当他扭头看向广大时,却仍是半张脸气定与半张脸神闲。
广大吃惊地问他:“三娘,是不是熊老大罚你啊?他太坏了!我这就找他撒娇去,一定把你这条小命撒回来,你放心吧!”
“回来!”列虎真恨不得能抱着石盘蹦起来。
广大很听劝的刹住了步子,回过头去,仍是全脸疑惑。
“你大爹不曾罚我,这叫胸口碎大石,是江湖上一项流传已久的绝技。”
“三娘,你这是欺负我年少吗?这项功夫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就是那天……”广大努力回想了一番,她还不能顺溜地背出各式各样的节日——那些又繁冗又恼人节日哟!“就是端午那天,二爹带我去逛庙会的那一次——对对对,就是那一次,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分明在庙会上看见有人表演过这个。”广大小小的年纪,之所以会对这件事记得格外清楚,是因为就在那一天,她第一次品尝到了红通通的糖葫芦——二爹也不知哪学的本事,只是在人群里来来回回的逛了几下,腰袋中便平白多出了好些银两,这才给她买了许多她不曾见过也不曾闻过更不曾尝过的好东西。
多亏那串冰糖葫芦,她才记住了端午这么个节日。
“那些不过都是江湖骗子,要么是石头事先动过手脚,要么就是胸口上垫了东西,鲜少是真有硬功夫的。再说了,我和他们追求的层次可不一样。”
广大看着三娘的脸,觉得那张脸好像比先前红了些,眼睛也明显凸出了些。
但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三娘的追求怎么有那么多啊?
广大歪过脸,小小的大眼睛眨得扑棱扑棱的,憨憨地问:“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叫另一个人砸碎了这块石头,自己却能毫发无伤吗?”
“身受千钧之摧,却仍能毫发无伤,这不过是‘胸口碎大石’的第一层。”
广大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就在昨天,在相同的地方,有一个相同的人也说过类似的道理。
“那……那第二层呢?”这句话竟也分外耳熟,广大困惑的看了看日头。
怪了也,太阳好像也是昨天的那一个,一模一样的又圆又金灿灿。
“身受千钧,不但自己能毫发无伤,就连身上的石头也能护住,半点飞灰不溅,那便是成了!”
“那……第三层呢?”没有第三层!——这是广大在心中预留的回答。
虽然她明明预感到可能来到的答案,可她还是要问,毕竟这是礼貌,是为人女儿的一种责任。
果不其然。“没有第三层!你记住,这世上本来就只有两种人——圣人和俗人。”
第一层和第二层。
圣人和俗人。
从没羽到胸口碎大石,三娘的爱好还真是既费木材又费石料。
长此以往下去,管帐的二爹势必要生气的,他那么悭吝——他那么悭吝,端午节那天却给她买了那么些好吃的。
好吃的——冰糖葫芦——饿了——她需要邹二娘。
“哎,你别走啊,三爹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不听了。
不听不听,三娘念经。
人生在世,饭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