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教授?”她小声的询问着。
羽毛笔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成卷成卷的羊皮纸摊开摆在书桌上,浸润了时代气息的魔法史教科书安静的流淌在无人过问的日子里。
那是一个湿漉漉的黄昏。说是黄昏,实际上进入秋季之后,白天的时间就越来越短了。
宾斯教授很老很老了,老到他甚至已经遗忘了时间的流逝。对于时间的模糊认知,让他经常在上课半个钟头之后才姗姗来迟。
没人否认他是个极其敬业的教育工作者,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可以在有一天站起来去上课的时候,不小心把身体留在了教工休息室炉火前的一张扶手椅里。
从那一天之后,他就开始以一种神奇的生命姿态而存在了。一种介乎于灵态和肉体之间的诡异平衡。
“哦…哦…怎么啦?”他吹着胡子,发出一阵长长的呼吸,两只浑浊的眼睛勉力睁开。
“您刚才睡着了。”
“哦…抱歉。”他朝那个好心提醒他的学生点点头,那是个头发卷卷的可爱女生。他撑起扶手椅两边的手把儿站了起来,像是个濒临倒塌的违章建筑一样,他摇摇晃晃的,腿脚十分不稳健。
宾斯教授的个子很高,但是身体极其瘦削。改造加绒厚的宽大长袍让他看上去很像是个被插在谷地里吓唬乌鸦的干瘦稻草人。
那是间阴暗的教室,甚至要比位于地下的魔药课教室还要暗上几分。不过你要是把斯内普教授的阴暗也当作一个变量的话,唔…那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终年阴暗潮湿的教室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如果你有这个闲心的话,你绝对可以在这个教室的地砖缝里找到几朵毒蘑菇。”韦斯莱家的孪生兄弟如是说。“或者,在宾斯教授的椅子把手上还能发现几颗虫卵也说不定。”
如果说别的学科作业,给他们足够多时间的话,大约都有几率完成。但魔法史绝对是个毋庸置疑的特例,它是一种…一种十分有效的,甚至可以说是百发百中的催眠魔法。
甭管做好了多么坚定的心理准备,就像是尼可今天下的决心,“啊哈,如果我今天还在魔法史课上睡着的话,就…就,就让我今晚连续起夜十八次!”话是这么说,但是看起来他几乎是全班睡得最香的一位了。嘴角流出的一滩口水把书上的插图都弄花了。
全班唯一一个能抵挡那种催眠魔咒的人,可能只有天生就是为了给整个世界带来生产力促进的女巫小姐了。在毫无音调和情绪起伏的两个钟头里,她可以保持全时段的全神贯注,甚至连组织妖精叛乱的拉拉和摇摇都能分清。
不过很显然的,甚至就连她都感觉有点儿难顶。这从她允许尼可在魔法史课上酣睡就能看出一二。要知道,她几乎从来都把课堂纪律当作铁则对待的。
有时候她还挺羡慕身旁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的。但就像是某种诡异的缘分一样,当两个可以做到人格互补的生命体无法相遇的话。显然易见的,他们两个必然会经受更多的苦难。控制欲炸裂的学霸自律怪和一个天生受虐包容狂的搭配——感谢这个世界线的变动吧,毕竟,这已经算是完美的最佳演绎之一了。
想象一下,如果这两个可以完美融合对方人格的生命体不存在的话,事情该是怎样?
当气场强到爆炸的自律怪独自成长;当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鬼点子一堆的家伙放任自流。这似乎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至少凡是和他们有过接触的人,都不会认为分开之后的两人会获得更美好的生活经历。
果然还是那种特别的缘分吧。得天独厚,命中注定。如双星一般在茫茫的宇宙之中轨迹交汇。我们似乎很难找到一个适用于形容两个独立意识体之间的这种关系。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独立世界,有着各自喜悲和光辉的心灵。大约…是爱吧,不过现在说这个似乎还早了点儿。毕竟世事无常,说不定有天会变成相遇不相会的陌生人也不一定哦。
“那个…我们继续,第一百八十八页,呃…青炎之夜…哦,不对,不是这本儿。”宾斯教授迷蒙的在讲桌上的书堆里翻找着。在一摞老书堆里找本存在感不高的书,可是很不算什么轻松的事儿。
狂暴的雨滴响亮的击中窗户,在无数的打击下,似乎就连厚实的墙壁都显得苍白无力。
“啊,找到了。咳咳,青炎之夜,一百一十八年前的大量巫师诡异死亡事件。不过这个我们不会过于深入的,只要记得它发生的时间和经过就行了。”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就像是纯粹金属打造的人工智能一样。宾斯教授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命原有的柔软和温度。僵硬,潮湿,阴暗,腐烂。
他也不管还有没有学生在听,像是为了自我满足一样,把念叨了几百年的古老事迹重复讲着。
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一声响亮的霹雳过后,在学生们的耳中美妙无比的下课铃响了。
“哦…还没讲完,大家别忘了在课后把剩下的的几段看完。作业的话,”宾斯教授僵直的坐在椅子上,“再说吧。下课。”
抱着书袋狂奔的死小孩儿们飞快的跑在宽敞的走廊里。就算是有路过的幽灵们挡在前面,也会一往无前地穿过。他们迫不及待的朝着大礼堂方向跑着。晚餐的芳香已经勾起了他们肚子里的馋虫。
吃饭,洗澡,写作业,睡觉。老实说,就算是在魔法世界的学校里,大家会做的事情还是差不多。最多也只是顺序不同而已。
“只要再把这个写完,我们一整个星期都不需要再碰任何一张羊皮纸了,是吧?”尼可一再确认着。他颤抖地抓着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符号的褐黄色羊皮纸。
这是在他们已经完成了几乎所有睡前准备工作的时候。当然,除了作业。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不过这要排除在课堂上使用的机会。”小女巫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庞大的书堆转移到濒临崩溃的小家伙身上。从刚才开始她就打算要结束今天的学习任务了,但是不知道处于何种原因。从盥洗室里跑出来的小男孩儿,浑身只裹着一条浴巾,湿漉漉的头发还在空中散着雨滴呢,他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跑到赫敏面前,“快快快,作业作业作业!”
在小女巫吃惊的目光中,长达五个小时的时间里,一贯吵吵闹闹没个正形的家伙居然认认真真的写着作业,遇到搞不懂的地方还会诚恳的请教她,这可真有点儿稀奇。她带着点儿玩味的笑容注视了男孩儿好久。该怎么说呢,就有种诡异的成就感在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虽然她很乐意看到最好的朋友可以在学业上更努把力,可是这么努力的话,似乎又有点儿过头了。“要不要睡觉啊?”她端起一把茶壶,把浓浓的热巧克力倒进粗瓷杯子里。“没放糖的,喝一点提提神。”
“不要不要。我一定要在今天把所有的作业都做完。我再也无法忍受每天都要被作业束缚的日子了。”他捏着鼻子,把一整杯热巧克力都倒进了嘴里,“额啊…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饮料啊…”
“好喽,需不需要外场支援啊?”她托着下巴,微笑的看着男孩儿在桌底规律晃动的双腿。这也算是尼可的标志性动作之一了,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都无法停止摇晃的大腿。
说起来,早些年小女巫还陪着怕黑的男孩儿睡觉的时候,可没少经历整张床都被尼可的双腿晃起来的折磨。就像是在大海上起伏的小船一样,若隐若现的波动带动着整张床的摇晃。一直过了好久她才习惯,当作是晃动的摇篮床,倒也不错。
“你不是一直都在支援我嘛。”男孩儿头也不抬地说,几乎全身心的精力都被他集中在了羽毛笔尖上。
“不是啦,我可以帮你写几道。”小女巫眨着琥珀色的眼睛,轻快地说。她一直陪着尼可直到现在,偌大的公共休息室除他们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了。
“???你在开玩笑?”尼可带着惊奇的语气说,这可真是百年,不对,起码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新鲜事儿。
“别多想,就仅限于今天。”小女巫边说边揉了把尼可的头发。刚洗完的头发,那种柔软清爽的触感真的很舒服啊,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两手扑上去使劲儿rua呀,她这么想着。
“可是为什么啊?”
“你就当我今天心情好吧。”
“嘿嘿,不用说,一定是被我的认真打动了。”
“嗯嗯,说的对,真是个小机灵鬼啊。”她把那张羊皮纸拿到面前,“来,我把每一道题目考验的知识点都给你讲一遍。你最好拿个小本本记一下。”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