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今天还是下着雨,连绵的阴雨已经连下了三个月,城里的百姓生活已是苦不堪言,所幸这座巍巍雄城的排水系统还算完备,没有造成大面积的内涝。但是各种传言都说这是不祥之兆,先帝崩殂,皇子未诞,如今乌云蔽日,连月不见阳光,国殇当前,希望不存,未得上苍眷顾。虽然都是一些无稽之谈,但是三人成虎,还是不免使得人心浮动。
突然,却见城南空中有一物穿过厚厚的云层,沿着玄武大道,直冲皇宫。城中各处顿时有数十道强大的意念气机腾空而起,瞬间将其锁定,密切地留意这此物的一举一动。
空中的巨物在马上到达皇城的时候,陡然高飞,如一只利箭将灰蒙蒙的天幕戳出一个洞,一缕阳光从云洞中漏下,直照在含光殿前,照在那个让中年文士魂牵梦绕的女子身上。
女子身着黄色烟罗锦缎织成的宫装,外罩一层红色的薄纱,上面用五色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五彩凤凰,下束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衣服都显得很宽松,不甚合体,只有隆起的腹部能够熨帖这套衣服。这名宫装美女正是有孕在身的皇后娘娘。
她凤目圆睁,穷极目力,逆着阳光,终于看清了那一物,偏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个小黄门说道:“避邪,速去藏兵阁,传我的旨意,命令所有暗卫原地待命,不可轻举妄动!五谷,去殿内把我放在书格上的匣子取来,随我上到紫霄阁。”
空中快速翱翔的正是中年文士临终前究极所有神通创造的那只飞凤,只见它在帝都天空中上下翻飞,不停的驱散沉重的铅云。
久违的阳光终于照耀在了帝都的城头,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体验到阳光直射的感觉,城中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不敢正视这许久不见的太阳。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忙碌的活,贩夫走卒停止了吆喝了,茶楼酒肆停止了叫卖,阿婆老汉停止了家常闲聊。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屋子,走到能够沐浴阳光的院子里,走到能够感受阳光温暖的街道上。
城中万千的百姓抛开了三个月来所有的阴晦,都在享受这许久不见的明媚和生机。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抬头望天,却见一只通体纯白的飞凤在空中盘旋,顿时惊呼一声:“看啊,天上有凤凰,是凤凰为我们驱雨啦。”
“凤凰,是传说中的凤凰啊!”
“天降祥瑞啊!”
“天佑神州,天佑神州啊!”
所有的人都沸腾了,她们惊喜于此等神迹,自古以来凤凰这种祥瑞的神物,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凡人今生能够一睹风采,可谓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啊。
“凤凰、凤凰,是皇后娘娘啊,武皇帝龙驭上宾,当是皇后娘娘引领天下苍生啊!”
这种口号和认知就像夹杂着敬仰之情的就像洪水一样四处奔流,所到之处百姓朝着皇城的方向纷纷伏拜,五体投地!
此时整个帝都最高的紫霄阁上,皇后已经正襟站立在栏杆之前,凭栏远眺,她看到了匍匐在她脚下的万民,秋水般的眸子里波澜不惊,惊天动地的歌颂之声,也不曾让她动容。苍生如蝼蚁,人命如草芥,天下熙熙,皆为追名逐利,今日对你感恩戴德,明日就可能对你刀剑相向。
皇后此时丝毫不在意这些平民的臣服,她在等,等那只凤凰,确切地说是在等那个人最后的气机。
桐花汇聚成的凤凰在帝都上空盘旋了数周后,再次调转方向从正东门沿着朱雀大道低空前掠,穿过皇城的紫阳门、含章殿、太和殿,直扑巍峨的紫霄阁。花凤凰虽没有灵智,却也冥冥知道有人在哪里等它。
飞凤悬停在紫霞阁前,正对着皇后,周身罡气四散。皇后身后的丫鬟宦官,都承受不起罡风的侵袭,只得四散退下,躲到阁内。皇后看似柔弱如一杆扶柳,任由身上的薄纱婆娑飞舞,却是怡然不惧。
皇后朱唇轻起,脸上无悲无喜,对着凤凰缓缓道:“恩怨情仇,皆是过眼烟云,今日你即已仙去,就不该再来此处。”
皇后金口玉言,一语成畿。凤凰无言,只是凋零,周身的桐花开始缓缓落下。
“此物乃你与我们夫妻两人此生情谊之见证,今日此生已了,来世尤未可期,如今完璧归赵,愿来生来世再无瓜葛。”皇后纤莹的玉手里托这个木匣,匣子中装着一枚打着精致绳结的纯白的玉佩,玉佩朴实无华,并非名贵之品,只在中间镂琢着飞舞的“养心”两个字。
飞凤听得此言,一声悲鸣,似认得此物一般,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人世间最痛苦的情爱莫过于此。只见白色的飞凤振翅高低翻飞了两圈,颔首朝着此物飞去,巨大的凤喙轻触玉佩,刚要将它衔起,却”咔啦”一声,白壁应声而断。
皇后的俏脸顿时变得煞白,天意弄人,越是想快刀斩乱麻,偏偏得到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结果。
飞凤衔得这半枚玉佩后,一口吞下,但庞大的身躯凋零解体的速度越来越快,冥冥中它也感受到自己时间不多,便不再盘旋,借着长风扶摇而上,直冲上万里云霄。
帝都开始下起了花雨,桐花漫天卷地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轻轻地落在宫殿房顶上,民宅院井里,曲径通幽处。一会儿,整个帝都一片雪白,好象整个世界都是纯白色的,闪闪发光。
皇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这漫天的花雨,匣子打翻在地上,纤细的手紧紧地纂着那半枚玉璧,锋利的断口割开了她柔嫩的掌心。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在汉白玉的地砖上,而后又被飘落的桐花覆盖。
他送给她一片花海,依然换不到他想要的那句温柔缱绻。
飞凤在九霄之巅解体后,仅留下了那一柄小剑,剑柄处却有绳结拴着刚刚的半枚残玉。
…………
小剑如若有灵,直奔它的下一个目的地——北狄龙城。
穿千山暮雪,邈万里层云!
在半个柱香的时间之后,北狄龙城中所有身具神通高手的喉咙被一一洞穿,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抗。龙城的防御对这柄剑而言就像一张薄纸一样脆弱,龙城里的高手在中年文士的神通下弱的就跟泥做的一样。
浩然剑的所附的神通太强,杀人的剑意太甚,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够抵挡。
这柄屠戮之剑的杀人之路还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这条路很明确,那就是通往北狄王庭的路,在这条路的尽头就是这片北国的统治者。只要杀掉他,神州就可在得二十年太平。二十年很长。足够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长大成人,足够神州得到休养生息了。
既然不爱花海,那就送一片她现今最最渴求的安稳江山吧。
北狄人也逐渐发现了浩然剑的真正意图,这不是刺杀,而是正大光明的谋杀。北狄国的所有人都开始试图阻止这柄剑,保住他们的皇帝,虽然这些看似都是徒劳。
正南宣阳门前,平民伏尸三十,这些人都是最最普通的百姓,死前手里拿着平日营生的工具。铁匠的铁锤、面店老板的擀面杖、卖马人的长鞭都被当成拿来狙击飞剑的武器。
禁宫的官道上,整个巡防卫队三百人试图用肉体来堵截,都不能使这柄剑有丝毫的停滞,全部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王庭牙帐前的两个金瓜武士,用毕生神通构筑的防御在浩然剑面前就如同气球一般,被瞬间刺破,两人的脖颈间闪出一蓬血花,然后缓缓的软倒下去。
才几个呼吸之间,这柄剑就穿越层层阻碍来到它的目标前,他坐在自己宽大的虎皮椅中,身上穿着冕服,头上戴着旒冠,账中光纤昏暗无法识得垂落的珠帘后这个帝王的真正面目。
浩然剑,剑意大作,冕冠上的一道珠旒受到剑意的切割,突然断裂。玉珠落在地上,顿时P噼啪作响。
虽然浩然剑来的很快很突然,威力无可匹敌,但是它毕竟受到了阻碍。这些北狄人的死是有意义的,前赴后继,舍生取义,让浩然剑出现在北狄皇帝的面前整整晚了两秒。
虽然只是这两秒,足够让这个世界里一个为数不多能抵挡这把剑的人及时赶到牙帐里。
斜刺里飞出了一只拳头,打在了浩然剑的侧面,原本笔直的飞剑轨迹,被击打地歪斜了出去,牙账周围的毡布瞬间被激荡起的气流扯得粉碎,浩然剑剑意最盛的必杀一击没有成功。
来到的人是北狄国的国师。北狄人笃信萨满教,历来由萨满教的大萨满担任国师,此任大萨满不仅身富异法,神通广大,更是智虑卓绝之辈,堪称北狄人的第一武力和智囊。
一击不成,浩然剑再次盘旋而起,刺破大帐的毡布,遁入天际之中。
大萨满哪里会让此剑轻易离开,展开全部神识,紧锁飞剑运行的轨迹。他运足全力单脚跺地,亦是腾空而起。
浩然剑入云之后,调转剑尖,再次快速刺下,白玉的剑身化作重重剑影,犹如纯白的匹练,其间还夹杂着惊雷之声,如同银河从九重天倾泻而下。
大萨满也是展开了无上神通,整个人迅速的膨胀壮大起来,暴涨了百倍不止,肌肉更是迅速鼓起,肤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金,整个人犹如一只金色洪荒怪兽。
金白两道光在空中相遇,形成了两个对立的气锥。而后这两个气锥迅速的融合,再次爆炸开来。巨大的冲击力制造了毁天灭地的气浪,直接冲毁了小半座龙城。
空中金白两色消失的地方,突然又有半道白色的流光飞出,划过碧蓝的天幕,往极北之地飞去。
“余浩然的浩然剑,果然不可一世,仅留神识的这一剑也非吾辈能够承受。”这是北狄大萨满死前的最后的遗言。从空中栽入废墟中的他,双手紧握住前半截剑身,浩然剑竟然被他折为两段,后半截的剑柄和玉佩已经不知所踪。然而前半截锋利的剑尖也刺入了他的喉头,割开了颈部的动脉。大萨满金色的血液,汩汩不停的流淌,浸润了废墟的黄土。
北狄的皇帝还是坐在自己的虎皮椅中,一动未动,好似刚刚未曾发生过那行刺之事。
城内的噩耗一个接一个被呈报到北狄皇帝的账内。旒冠下的容颜还是模糊不清,只有透过被切断珠旒的那处缝隙中,可以看到绝望惊怖的神色。
当听到国师为救自己已然壮烈殉国的消息时,北狄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和愤怒,开始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余浩然,你个匹夫,使得这种下作手段,屠尽北狄修习神通之人,妄图毁了我北狄国基业。你这是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痴心妄想。。。。。”北狄皇帝嘴中反复叨念着这几句话,状若疯癫。
…………
是年,发生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本想要北上一统天下的神州武帝突然暴毙,而后闻讯妄图趁危偷机南下的北狄国也突受重创,国师殉国,皇帝失智。神州、北狄和相对弱小的西戎达成了暂时的平衡。风云顿息,虽仍有暗流涌动,天下仍得呈平十五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