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此时站了跪了一大片。
围在床榻前的是三位皇子和三位公主,嫔妃都在后面跪着,殿外还有一圈王公大臣也在跪着。
纳兰戎雪眸光里溢着莹莹泪光,她一向输赢豁达,此时早不做他想,只待送走父皇后再请旨赔罪。
司寇墨玄知晓自己再也无法触及皇位,内心是恨却也无法...
有个半登仙人在皇宫,就是来一个军队也无法打过,且手中兵符在父皇的谋算下有没有用都不一定。
司寇墨燃又有父皇亲笔诏书,他无计可施!
几人守在皇帝床前,老皇帝那双磕着的眸子渐渐睁开点了,只是眸光浑浊,不复以往神采。
已然是弥留之际了...
老皇帝看向众人,没有聚焦的眼眸似是透过他们看到了其他的人,嘴里嘀嘀咕咕的无人听得真切。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司寇墨羽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看口型是那两个字...
知,语。
他生母宸妃的名字...
那是一个结局不美满的故事,他一直都知道父皇很爱他的母妃,那个带着烟雨江南温柔诗气的美丽女子。
这一夜注定是让许多人意难平的...
老皇帝驾崩了...
一代贤帝,勤政爱民,古圣先贤。
举国哀吊——
百姓跪满长街,长贤皇帝一声都在向百姓证明他这个名字并非虚名。
家国天下永远都是天下百姓为首,家是不曾留恋的陌生词汇。
泽披天下。
天下百姓亦有心。
为哀吊长贤皇帝每家每户都挂着白布燃着白烛,香火足足烧了七日不曾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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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远处一方小院里,放眼望去青竹漫山,周围群山林立,如今天已入秋大地一片枯黄落叶。
青色竹林坐落群山之中清雅脱俗如陌上公子举世无双。
凉亭边水池里小团小圆游得欢快,每次都是饿个十天半个月才有人管它们,显然这次又吃撑了。
韶华窝在躺椅上,一路从裂缝之处回来显然是累得不轻,怀里抱着一本书就睡过去了。
山风轻抚大地,卷起些许枯叶。
韶华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天地一色,血色侵染天际不分昼夜。
入目皆是一片殷红黯淡,厮杀声震天,草木枯黄大地龟裂,游魂一样的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厮杀着。
满目疮痍中,他看见中间有一人,忽然那人转过身来,一双眼眸空洞阴暗,绯色凶煞。
韶华顿时觉得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了脖颈,后背霎时冷汗淋漓,额头青筋涌现。
猛然睁眼,正对上一双白绫遮着的脸。
“烛尘——”
一出声发现他声音不对。
不只是他声音不对,他整个人也不对,脖子上一双苍白冰冷的手正将他掐着。
脖子上的力道时轻时重,倒不至于一下掐死他。
韶华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烛尘!你在干嘛?”
烛尘白绫挡着的眼眸里时而冰冷时而迷茫,忽而又都敛去。
“走开”
韶华发现情况不对,不在轻松,趁烛尘手掌力道轻时迅速抬手扫开,飞身倒退。
这才发现烛尘只穿着一身洁白里衣,周身的草木花香时浓时淡。
烛尘保持着掐人姿势一直没动,良久后,他动了——
韶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烛尘?”
香气淡了,恢复成平日模样,韶华这才放宽了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啊?吓死我了!”
烛尘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低头看自己的手,动了动五根手指,四根手指都动了,只有小拇指有些许僵硬,似是有一股力量在拉扯。
烛尘淡漠疑惑,声音空灵“这种感觉仿佛快到极限,力量在减弱,也在变得狂暴,但我不知是到哪个极限...”
韶华一惊,赶紧凑过来看烛尘的手,翻过来背过去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严重?”抓了抓头发,有些难言“不过你这身体我也看不出来什么,你有想好打算怎么办吗?”
烛尘扶额,将凌乱的发丝理好,淡淡道“明日下山去看看阿初吧。”
韶华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觉。
毕竟...
烛尘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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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阿初躺在床上,额间浸满了冷汗,一双秀眉紧拧着,似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里。
梦里大地满目疮痍,人如行尸走肉,天地间血红一片,不分白昼黑夜。
枯木荒原,尸山成林。
她站在天地中间,听着耳边震天响的哀嚎声近在咫尺,风里的血腥气争抢着要钻进人的五脏六腑。
头疼欲裂,血腥气钻进身体里带起零星恨意,瞬间怨气丛生,脑袋好似风中炮竹,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
猛然惊醒!
阿初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脑袋似乎还有余痛,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恐怖至极!
若说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再多呆一会儿就会死的感觉...
怎么会做这样怪的梦...真实的心口都跟着疼!
丫鬟进来见阿初呆愣着不知道想什么,走到桌前放下手中水盆往阿初跟前走去,晃着手臂问道“阿初姑娘在想什么?阿初姑娘?”
阿初仿佛从极远处飘回来的魂儿终于归位,看着丫鬟的稚嫩小脸从笑意盈盈到震惊无措再到惊慌失神。
一句姑娘傻了被阿初伸手捂住怼回嘴里“别喊,没事,就是刚睡醒,坐了会儿~”
丫鬟心想你这一会儿可坐了快半个时辰了!
“阿初姑娘,今天要进宫的,快快梳洗吧,王爷在前厅等着姑娘呢。”
阿初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今日要跟司寇墨羽进宫的。
司寇墨羽说一切她所疑惑的,司寇墨燃都会告诉她,司寇墨燃也想见一见她。
阿初想着也好,她要的那件东西,只能问皇帝拿。
一番收拾打扮,阿初还是穿着一身黑衣,只是不再是劲装,是一袭广绣罗裙,照阿初的喜好改的更为中性英气又不失洒脱。
中规中矩。
墨发还是束着,只比平日多了丝女子独有的柔美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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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登基开仓放粮,广施仁政,大赦天下。
国丧期间,街上虽有叫卖声,确是很小,路边商铺民户门口都挂着白绫。
二人坐上马车,往宫里走去。
阿初闲得无聊。看着马车帘子外叫嚷买卖的人群多是穿着素衣,百无聊赖的问道“上次长公主逼宫时我听常公公说皇帝问你们行军打仗的事,当年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司寇墨羽回想着,笑的清俊儒雅,眸中忆起往事“父皇并没有问我,不过他将大哥二哥的原话都跟我说了一遍,还问我以后想不想做辅佐君王的第一重臣。”
阿初惊讶,往嘴里塞了一个厨娘打包好的小点心才嘟囔着问道“那哩戏森么说的?”
司寇墨羽虽听不清楚但也能猜到阿初问的是什么“我当时说,我不想呆在这深宫围墙内,我想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天下奇闻异事,领会人生百态。”
阿初撇撇嘴,心想,自己之前兴致冲冲的说要给他抢皇位,岂不是在对牛弹琴!
想到这噎了一嗓子甜腻粉末。
“咳咳咳——水...水水!”
司寇墨羽笑着将水递给阿初,轻轻拍着阿初后背帮她顺气。
灌下一大口水,阿初这才觉得胸腔里顺畅了许多。
听见车帘子外百姓说道“大将军”字眼,阿初想起来,看向司寇墨羽。
“纳兰容错是自己申请去边疆的?还是皇帝为了面上好看,将纳兰容错跟长公主调去的?”
司寇墨羽道“是纳兰容错自己申请的,皇长姐请旨陪同,想来是做好不再回来的打算了。”面上些许感慨“边疆辛苦,长姐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不想留在京城,这会儿提出来,大概也是为了保护纳兰容错吧...”
毕竟参与逼宫了,虽然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这事儿也被现在的皇帝司寇墨燃压下了,但总归是有根刺儿的。
阿初不由问“他们很相爱?”
司寇墨羽点点头,笑的温和真实“纳兰容错对皇长姐一见倾心,皇长姐亦是,当时在王公贵族里也是一段佳话。”
阿初认同道“确实难得,两个人都对对方一见钟情。”
她属实羡慕了、想着这次事了后要不要跟师父试探一下...
看看他老人家这么些年,有没有长点感情细胞~
阿初又问“那齐王呢?”
两人下了马车,司寇墨羽边走边回道“我那大皇兄不是个能轻易言败的,他怕是还想等着青泽君走了再卷土重来,但他着实思虑欠佳,无贤无能,不是个能堪大任的。”
“父皇将他自己十年谋划尽数写在书卷上给朝中王侯将相重臣要臣都看过了,朝堂之上众位大臣向来求贤若渴,盛世太平不容易,这些年来许多计策谋划都是二哥献的,就算大皇兄能有机会,也不会有人支持他~”
两人冲常公公行了个礼,司寇墨羽继续道“只希望他能明白,父皇不仅仅是替二哥谋划,他是为了天下百姓,着眼于大局,他为我和大哥都谋划过了,且二哥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贤君,杀伐果断,亲政爱民,是个比父皇还要厉害的人。”
阿初听着不禁感叹,老皇帝当真是深谋远虑,一盘棋布了整整十年。
那得多少心血!
阿初一个脑袋磕破了都想不出来要怎么计划。
历史中兄弟手足相残的三个里总得死俩,如今这四个能干的加两个小女儿一个都没事~
当真是为孩子耗尽了心血。
一代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