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子路的审讯持续了一天一夜。
张亮一直没有去过内牢看望这位战友,,不是因为张亮怕死,而是他不忍见到战友惨遭毒刑的样子,更害怕见到子路扛不住而妥协的无奈。
司马懿对杨阜这次的表现非常满意,连连称赞,说是要表奏天子为杨阜进爵,并且话里话外给杨阜讲着当前的朝政之争,让杨阜有一种明天就要如庙堂之高的幻觉。
“伯道啊,这次你表现不错,算是立了大功啊,宏达,你觉得郝将军表现如何?”
梁玢虽然心中对杨阜有无限怒火,但是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官场,只要没撕破脸,梁玢就得对权力更大的人卑躬屈膝。
“伯道一直是咱们军中主力。司丞之前就说过这内卫营的副将之位非他莫属,就差一个手续了……”梁玢附和着。
“对,手续嘛,不就是官印一敲的事嘛,千金易求,一将难得!”杨阜说着,在桌案上的一张文书上稳稳地敲下了司丞印。
“司丞大恩,末将无以为报,唯有为国尽忠,肝脑涂地!”郝昭在地上给杨阜深深拜了下去。
“你可是司马相爷点的将,我可受不起。”杨阜扶起了郝昭,心里想着司马懿的桌案上,自己不知道又要受到什么封赏呢?
梁玢见杨阜对自己的手下如此器重,心里早就醋海翻波,恨不得一刀砍翻二人。
他一怒之下,气冲冲地闯进了关押子路的监牢。
两个正在刑讯的小校正在熬夜问话,见内卫营主将梁玢到来,连忙收起了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像两只小猫一样侍立两旁。
“这人犯是蜀国密探,我要密审,你们俩滚出去!”
一般审讯都是两个人一同在场,但梁玢发话,两个小校哪里敢违拗,怯生生地逃离了内牢。
见四下无人,梁玢多一句也不说,脱下了重甲和内衬,袒露出自己的上身,抄起浸在盐水中的皮鞭,一下一下朝子路身上打去。
他并不想问出子路身上藏着的秘密,只是借着刑具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子路一句也不说,连叫喊声都没有,只是像一具死尸一般任凭梁玢一遍一遍抽打着自己。
战友的惨死让他已经变得麻木,特别是小道童的被杀,让他如同饱受丧子之痛的老翁一样,已经失去了疼痛的触感。
毒打大概维持了一个半时辰。在子夜时分,疲惫的梁玢喘着粗气离开了内牢,留下了只剩一丝喘息的子路。
深夜的长安司内牢,一个黑影用钥匙打开了内牢的大门。
黑影的脚步很轻,怕惊扰了众人的梦。
子路已经不关心来者是谁了,无非就是另一场毒打,无非就是又一次折磨。
自己的双手只剩下三片指甲还连着手指背上的肉,跟那种切肤之痛相比,梁玢那样的毒打根本算不了什么。
“子路……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喊了三遍,这个声音终于叫开了子路已经发肿得眼皮。
“你……快……走……”子路的上下颌已经不能咬合,只能尽力发出混淆的声音。
“我来救你……”那人费力解开绑住子路的枷锁。
“你还没有暴露,这样做不值得……”子路疲惫的说着。
“我不能看着你受折磨,我已经帮你安排了,明日我亲自送你出城,料守城士兵不会对我这个大魏国的云麾将军起疑。”说话的正是张亮。
“妇人之仁!”子路一把扒开张亮的手。张亮一个没注意,袖中的那粒致命药丸滚落在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子路拾起了那药丸,看都没看,一把塞进嘴中。
“那是我留给自己的!”张亮见他竟然吃下了毒药,不免有些抓狂。
“长安才是留给你的……”子路显得十分决绝,并继续说着:“你天资甚好,能力很强,只是有些不够果敢和沉稳,这也是年轻使然。切记,这段时间是最险恶的时间,除非有人说出几句说服力的暗号,不然谁也不要相信,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在长安潜伏下去,大汉的王师终有一日会光复高祖的帝都……”子路还没说完,嘴角流出了一缕暗黑色的血液,在张亮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张亮将子路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情不自禁的大哭起来。这几日自己神经太过紧张,一直在担心这情况的发生。而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如同和父母走失的小孩一样,被恐惧和孤独所笼罩。
在建康,自己也如同今日一般,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但不一样的是,今日子路之于自己,还是信仰的寄托,这对于刚刚宣誓加入羽林军的张亮来说,是如同天塌地陷的灾难,他更希望此刻倒地的是自己,而不是更加成熟的子路。
“我志愿加入大汉羽林军,拥护军中纲领,践行军人使命,严守军中纪律,保守军中秘密,忠于天子,天下为公,为兴复汉室鞠躬尽瘁,随时准备为复兴大业牺牲一切,永不背叛!”
黑暗中的张亮低声默念着羽林军誓言,为这位同袍的离去致哀……
第二天,杨阜因为子路的死气得浑身发抖。
“内奸!内奸!内奸!这长安司里内奸竟然如此猖狂!”杨阜气得嘴角不住抽搐。这是他当着司马懿的面打下的猎物,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灭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就是如此吧。
“你说!内奸是谁?”杨阜手指指着张亮的鼻子。
“末……末将不知……”张亮尽力地表现的惊慌,此刻的他不怕被当作一个庸才。
“你说!”杨阜又指向郭渊。
郭渊脑袋像波浪鼓一样摇着,肥肉在两腮甩着,随机眼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昨夜子时是战研室两个小校负责审讯,末将已经把他们绑了,听后司丞发落。”
两个小校被拖到了堂上,连连磕头告饶,不等杨阜发问,就将昨日夜里梁玢闯进内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操你们妈!”梁玢听到二人所言,抽出长剑就要砍去。
“你还敢灭口!”杨阜将案头的一卷竹简砸到梁玢脸上,大吼着:“给我绑了!”
霎时冲出两队甲士,将这位内卫营主事参将按倒在地。
“我冤枉啊,司丞,不是我啊!”梁玢大喊着。
“还说不是你!医官已经验过了,那贼子就是子时到丑正之前服下的毒药,这铁证如山,难道是二人攀污你不成?”杨阜已经用上审犯人的口吻。
“我是去了,只不过我是审案的!”
“放屁,审案你自己去?问询笔录呢?”杨阜一把抓住了梁玢的头发。
这一抓逼得梁玢上身前倾,一卷文书无意间掉落在地。
杨阜打开一看,竟然是检举自己剥削富商,还与禁药贩子沆瀣一气的检举信。
杨阜气得脸色通红,一巴掌抽在梁玢的脸上。
“查我!好,查到天王老子头上来了!我看你梁玢就是刘备藏在长安最深的一根线,我说找不着内奸呢,原来是抓贼的啊!”
梁玢见死到临头,也不再唯唯诺诺,放开嗓子想将自己查到的杨阜贪污受贿的罪证抖露出来。
杨阜捡起地上的竹简,一把塞进梁玢口中,名人将他关进原来子路呆过的牢房中,谁也不许进去。
可怜梁玢,昨日还是刑讯之人,今日就是受难的囚徒了。
“元规,你去审,给我把他的罪证形成报告,我要亲自向司马相爷汇报,看来这蜀国内应今天算是一网打尽了!”
张亮应声接下了任务。虽然杨阜如此安排是想让张亮帮他堵上梁玢的嘴,但这也意味着,自己反击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