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法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紧跟着又跳下几个侍从。时辰已经很晚,园子里静悄悄的。禅法示意部下务必保持警觉,于是大家小心控制了脚步,耳中只留下那虫鸣声。
稍稍辨识了方向,禅法就直奔余端端所住的偏房而去。园子里其它屋子的灯都熄了,只有余端端的屋里还亮着灯。禅法心想难道她还在做功课,又或者在忙女红?转念又想,若真的还未睡,一会可怎么将人带走,可千万不能吓着她。
不多时一行人等就摸到了门外,一个侍从这就想轻轻把门推开,禅法示意不要着急。这时忽听得里面有人呵斥:“难道你也不想说?!”
“英雄饶命!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小姐去哪里了?”一中年女子颤声说道。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惨叫,那女子便没了动静。
“老东西,现在只剩下你了,快说,你们把余端端藏在哪里了?”先前发问的人又说道。
只听一老妪说道:“我真的不知小姐去哪里了,戌时刚过,我亲自来给小姐熄的烛火。园门入黑就上了门栓,晚上也没见有人出去......”
“我看先把他们一并宰了,再找一圈,我就不信一个小姑娘能飞出去!”一人不耐烦的说道。
“也好,不过明日林老板见不到余端端的首级,恐怕会怪罪你我!”
话音刚落,就听房门哐的一声,几个彪形大汉拖着马刀,气势汹汹的杀将进来。原来禅法听那几人要谋害余端端,怒不可遏,这便破门斩杀。
屋中地上躺了五个女眷,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只剩下一被捆了手脚的老妪坐在那里瑟瑟发抖。四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刀刃站在那里,万没想到此时会有人进来,一时慌了手脚,仓促应战。
四个杀手和禅法一众人等战在一处。仗着人数上的优势,禅法诸人是越战越勇,不几个回合就结果了两个杀手的小命。另两个杀手武艺稍好,他俩见势不妙,寻了机会跑到园中,待要越墙而逃。禅法哪容他俩轻易逃脱,招呼侍从誓要斩杀干净,不留一个。
杀手头领见情势危急,再这样下去恐怕谁也逃不脱,便使出全力护住另一人,叫那人速去寻援兵。那人亦使了全力搏杀,终于杀出血路跃上院墙逃了出去。杀手头领以一敌众,不一会便着了家伙,丧失了战斗力。
众侍从将那人拖到一棵树下,逼问是谁遣他来杀人。那杀手已然奄奄一息,说道:“今日我未能完成任务,又被你所擒,横竖都是一死,你们快些动手吧......”
禅法还想拷问,怎奈那人闭口不言,再也不发一声。侍从看着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手起刀落,将杀手砍死。
禅法本来是想到此把余端端带走,没想到竟遭遇歹人行凶。吩咐手下又将整个院落搜了一圈,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寻不到余端端,也不知她此刻安危,只觉胸中急的心如火烧,一时竟不知道是走,还是留。
正在犹豫间,一人翻墙而入,正是那日被肖抗唤作路遥兄的中年汉子。禅法低声问候:“聂先生......”
那汉子连忙打断了他,示意不要出声。禅法会意,叫众侍从找暗处隐匿起来。
吴冕自从离了余端端居所,脑子始终如坠烟海一般晕晕乎乎。叔父一直到现在也未归家,回想起他的叮嘱,好像二人此刻的情势万分危急,朝不谋夕。家里也没什么贵重之物,只是他嗜书如命,这本翻翻,那本看看,千本图书哪一本也不想丢在此处。好不容易打好包裹,又重新拿出几本书来更换,就这么颠三倒四来来回回倒腾了数次,才将行李安排妥当。挨到子时过半,月上中空了,吴冕照着叔父嘱托出了家门。
源古楼的园子离吴冕的住处不远,吴冕一路小心避了闲人耳目,很快就到了园门外。此时天上明月当空照,园门外一个人影也没有,颇为静谧。吴冕心想这就离开生活了数年的书院,连招呼都没和余笑颜、余端端、齐道子和陈长冲他们打过。又想到各位曾经一块读书的小伙伴还有诸多授业恩师,心中不免柔肠百结。
等了很久,也不见叔父出现,慢慢着急起来。正踱步间,忽听得园中隐隐传来刀剑磕碰的声音。吴冕心中一惊。慌忙贴近门缝往里张望,那木门关的严实,只能远远看到从余端端居住的那排屋子映出些微灯光,其他一概看不到。吴冕心急如焚,又趴在门上听了一小会,那刀剑声竟忽然停了。
吴冕担心余端端安危,却不敢大声询问,只好使劲推起园门来。推了几下见无济于事,抬头看了看高高的院墙,这就想爬墙进去看个究竟。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翻墙进了园子。小心把门栓打开,从门外把那大包裹又背在身上,这就急匆匆又小心翼翼的往余端端的住处寻去。
还未走到一半,就看到前面影影绰绰立了两圈人,一人说道:“......大人,那些人看样子不似这书院中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刘二哥为了掩护我已然遇害。四人来此,只有我一人得脱。可惜未能找到余端端,有辱大人威望,请大人治罪!”正是那逃脱的杀手,引人去而复返。
那被唤作的大人的蒙面人不置可否,却对着杀手身后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小子,不用藏了,还不上前来?我有话要问你!”
齐道子辗转反侧。
下午余笑颜去余端端那里玩的过于兴奋,后来累的直吵吵要回家睡觉。伺候余笑颜回到家中,自己也回了坤院宿舍。有人言说有他的信件,齐道子知道定是老家母亲又托人写信来了。等拆开信件看了内容,不禁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齐道子两岁便没了父亲。母亲乃是一个不识字的农妇,平日除了种田,偶尔去干些苦力,闲暇养了十几头山羊,靠着微薄的收入,就这么含辛茹苦的将齐道子养大。齐道子自幼聪慧,是镇上方圆百里有名的小神童,他自知家中贫寒,母亲养他不易,读书自是刻苦认真。后来考入这天下闻名的笃行书院,他母亲高兴的停了两天活计,把左邻右舍都叫到家中热情招待了一番,说她自己总算是没有白白辛苦这么多年,自己儿子这么有出息,亡夫地下有知,也定会为自己儿子高兴。
齐道子垂髫之岁就离了家乡来此读书,路途遥远,每年也只能回去一趟,平日难免不惦念母亲。今次母亲来信,言说村中招了火灾,幸亏及时扑灭,不然他可见不到自己了,只是可惜了养的那些山羊,尽数都被烧死了。又言道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光耀了门楣,有了成就,自己也好享享清福。齐道子边读边哭,想到母亲的辛劳,不免伤怀;又看言及火灾,心里犹如压了块大石头,担心起来。
在书院读书多年,齐道子交的朋友却少之又少。一来他内向寡言,不善和他人交往;二来他家境不好,总是自觉低人一等,别人也是从不拿他当回事。唯一的例外便是吴冕。吴冕从不嫌他出身穷寒,对他总是照顾有加。小到日常起居中的小事情,大到分院、学科的选择,都是吴冕给他拿主意。平日除了偶尔给他开个小灶、打打牙戒,没少了私下塞给他零用。
一个个寒暑交替,在齐道子的心中,早将吴冕看做最亲近的兄长。有时候齐道子也在心中猜想: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也会这般照顾他?
等到熄灯很晚了,齐道子还是睡不着。他本来就心事重,家中有点变故,就担心很久。思来想去,想着要不要回去看看母亲。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这就要偷偷起身去找吴冕商量。
来到吴冕的住处,看到院子里灯光全无,齐道子又犹豫起来。毕竟已是深夜,打扰了吴瀚江叔叔休息有些不妥。正踌躇间,那院中却亮起了灯火,灯火亮不多时,又被吹灭。齐道子闪到一边,只听木门吱呀一声,一人背了好大的包裹从院中小心走出,正是吴冕。
齐道子好生奇怪,这么晚了,吴冕哥哥这是要去哪里?也不去叫他,只远远跟在后面,随他往源古楼方向而去。
齐道子一路尾随吴冕来到源古楼门口,远远看到吴冕在大门前驻足良久,后来竟卸下包裹爬进院子去了,等看他打开园门把包裹拿进去,便没了动静。齐道子更加诧异,悄悄也来到门下,这就往门缝里望去。只见园中点了几盏灯笼,似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是一男声,又不是吴冕的声音。这院中只有女眷,这么晚了,谁会来此呢?
齐道子不及多想,这就轻轻推了下园门,没想到园门竟被推开了。没了木门遮挡,那人声从张灯处传到耳中:“臭小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只要你说出那丫头藏身之处,我定会饶你性命......“
“莫说是我不知道端端的下落,就是知道,纵然粉身碎骨,我也不会告诉你!”只听吴冕说道,声音虚弱却坚毅笃定。
齐道子听是吴冕的声音,匆忙跑进园子。只见一群黑衣人都拿了兵刃,将吴冕团团围住,一人揪着吴冕的衣领,正在满目凶光的问话。
吴冕双面青肿,身上血迹斑斑,显是受了多处刀伤。齐道子看到那些贼人众多,刀剑在烛光下闪着凛凛的寒光,心中生出恐惧。但看到吴冕身负刀伤,气息奄奄的样子,霎那间从心底涌出一股无名勇气,对着那审问吴冕的杀手喝道:“放开他!”
众杀手都是一惊,纷纷往齐道子这里看过来,只见一青衣少年站在不远处,背上背了一个布袋。剑眉峭立,眼光冷峻。
“来了一个蠢货送死,没想到又来一个。”那杀手冷笑道,说着松了吴冕的衣领,这就持刀往齐道子身上招呼。不曾想刚上前几步,只觉额头上剧痛,一个狗啃屎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众人等看着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王老三要去教训那少年,片刻间竟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心中无不诧异。又有几人在上司面前争功,往齐道子跟前逼近。
再看齐道子这边,稳稳站在一空旷处,左手展开托起右手,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其他三指曲在掌中,冲着马上要奔到近前的杀手不断指点,口中说道:“去,去,去!”
原本背在齐道子背上扎紧的布袋竟然袋口大开,从里面倏倏飞出好多木块,越过齐道子头顶,夹着风声直奔众杀手!
那跑过来的杀手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纷纷被木块打中要害,倒在地上痛的满地打滚。
齐道子心中暗喜,没想到自己的法术竟然轻易奏效,继续念了咒语,催动袋中木块,直奔围在灯笼处的杀手而去。怎奈法力有限,这次飞去的木块力道不如先前,众杀手知道厉害,都提了精神应战,一边后退一边用刀剑格挡,纷纷躲开了飞来的木块。
齐道子已是满头大汗,力有不逮。但他救吴冕心切,又使出最后的力量催动袋中木块,只是这次只有寥寥数块从袋中飞出。飞出的木块绝大多数在空中越飞越慢,中途便掉在地上,只有一块夹着极大力道朝一手持灯笼的杀手飞去。
那木块速度极快,马上就要打到杀手面门。可就在此时,也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把长剑,剑刃堪堪贴住那人鼻翼,木块打在剑锋中央,牢牢的嵌在了剑上。只见此人左手提灯,站在众杀手最前,身体笔直,那把长剑亦笔直的立在他的身前。
“木巫之术!”那人声音枯哑,听上去是一老者。
“这笃行书院向来只传授经国治世的学问,没想到在此竟能碰到同道中人。小子,你师父是谁?”
“我没有师傅!”齐道子厉声答道。
“好极,有趣。既然没有师傅,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现在我就试试你的火候!”
话音未毕,那左手灯笼中的烛火竟似长了翅膀一般从笼中飘出,沿着剑柄一路蔓延到剑尖,剑尖上嵌着的木块也燃烧起来。老者将剑身一抖,那着火的木块就离了剑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齐道子飞来。
齐道子见一火苗在那老者脸侧燃起,不到眨眼的功夫竟飞到了胸前,待要躲闪,哪里还来得急?扑的一声正中胸口。齐道子只觉胸口剧痛,嗓子发甜,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老者见那少年受了重伤,言道:“你已经受了伤,不想死的话,就说出余端端的下落,我这就放你离去。”
齐道子左手捂住胸口,抹了抹嘴上的血迹,望着地上已经昏厥的吴冕,言道:“我不知道她的去向,我也不会走,要走的话,我也会带着吴冕哥哥一块走。”
老者听齐道子竟然如此回答,哈哈笑着说:“好,很好。小小年纪有情有义。我虽嗜杀,但向来敬重有情有义之人。今天我就再给你次机会,你若接了我下一招,我就饶你两人不死。”
“来吧!”齐道子语气如常,心里却抱了必死的准备。
老者将剑垂在手中,剑尖冲下,剑上的火苗依然将剑身紧紧包裹。说来奇怪,先前齐道子投过来已散落在地上的木块竟一块块接连飞到了剑锋之上,将剑刃一侧瞬间沾满。木块在剑刃上熊熊燃烧起来,火苗转大,眼看木块就要燃烧殆尽。就在此时,老者又将剑身一挥,那火苗竟离了剑身,化作匕首状直奔齐道子而来。
齐道子已受重伤,见对方剑上没了火苗,又泛起寒光,知道自己断无可能躲开这记杀招,绝望的闭起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