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直比百峰险峻,独树可现万木争荣。潺溪自有江河翻滚,小亭藏着邈邈乾空。
吴冕在叶肇圭的府第中流连忘返,口中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之声。叶肇圭府邸里的院子大的离谱,且遍布奇石古木、亭台轩榭。小桥、流水、荷塘,藤蔓、竹林、盆景......移步易景,处处有惊喜,妙趣挡不住,简直就是一处人间仙境。
那叶弗温跟着吴冕闲逛,也觉这里风景大美,比自己住的那山窝窝不知强了多少倍。他知自己祖父和那叶肇圭先父乃是总角之交,但自己父亲和那叶肇圭却只有数面之缘。叶大勇和自己三叔叶大凶自从家中生了大变故,就离家去外面闯荡,这些年也没回过一次老家,恐怕乡间邻里早就不记得他们了,何况那常年在外做官的叶肇圭。只因为父亲为此次祠堂祭祀准备的钱物着实厚重,不然那叶肇圭叶大伯也不会给了这么大面子,将自己和吴冕安排在他家住下。
叶弗温十几天前还在匪窝里翻腾大棉袄、大棉裤准备过冬,没想到来了此处竟然只需着一件单衣就可出门玩耍,再加上此处的气候又湿润怡人,吹着那暖暖的小风,直觉说不出的舒坦快乐。他一面似懂非懂的听着吴冕给他说这各处园景的妙处,一边心里琢磨:看这园中草木繁茂,四处都是砖石,水汽也充足,定有不少的虫子,一会儿定要多捉它几只带回山寨,也不枉他从数百里之外翻山涉水前来,受尽了那难行的路途之苦。
在这悦人耳目又静谧的园林里睡觉,美梦自然做的香甜。美梦里吴冕独自一人来到一个神秘、比那叶肇圭的园林还要大数倍的地方赏景,那里的景色优美秀丽,不亚于白天游园所见。兴许是白天贪恋美景,步行过于劳累,又或者是此处的园林过于广阔,他竟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其中倘徉而行。此时那马儿行到一处宽大的溪流前被阻住了去路,竟然在溪边原地踱起步来,鼻中也不断喷着粗气,不肯再前行。
吴冕不知这马儿是怎么了,揣测可能是它载了自己在这园中转了半天,有些乏了,又或者是见了溪水感到口渴,想下去喝口水?吴冕望向那溪流,只见那溪水泛着水花儿,流水声不甚大,只是小溪对面却烟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吴冕心生奇怪,不明白这白天怎会生出这么大的雾来。又回头望向来路,这边却是阳光普照,没有一点水雾,心中不免更是奇怪。
正纳闷间,忽觉有些尿急,他这就下了马,想牵那马儿到溪中饮水,自己也撒泡尿。那马儿起初原地转圈腾踏,似乎不愿到溪中饮水,吴冕好不容易把它牵到溪中,马儿却不喝水,犹在那里四蹄乱蹬,嘶鸣不止。吴冕憋得不行,也不去管它了,脱了裤子就要撒尿。只是虽然小腹鼓胀,却死活也尿不出半滴,耳旁那马儿又乱踢乱叫,把他烦的心神不宁......
一场美梦被一泡尿给憋醒了,吴冕坐起身来,不禁感到有些小失落。歪头看了一眼临铺,发现那叶弗温却不在床上,只留了那薄被皱做一团的堆在床上。吴冕心想估计他也是去尿尿了。又忽然想起这小伙乃是一个昆虫爱好者,白天说过要在此处多捉几个虫子带回山寨去,莫不是趁着黑灯瞎火的,这就去捉虫子了?
吴冕起床去如厕回来,便站在屋檐下赏起月色来,顺便等叶弗温回来。月光透过低云把那树叶的影子打到身前的台阶上,叶影把月光裁成一段段千奇百怪的形状,好似一块块儿青玉落在地上,青翠温润,美的摄人心魄;又让人联想到君子的行止,安稳祥和,介正可观。不远处的石头、瓦沿也接了月光,映射出淡淡的光泽,伴着摇曳的竹木影子,明暗交替,别有一番韵味。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那叶弗温回来,吴冕想去园中寻他。这时忽然飘起了微风,风轻轻吹到脸上,就像是婴儿的小手在触摸自己一般。这小手又软又滑,闻上去又有些淡淡的清香,吴冕不禁陶醉在其中。那香味似乎越来越浓,在吴冕周身缭绕,经久不散。吴冕似从梦中回过神来,仔细辨认这香味,竟是夜来香的花香。他心中大为诧异,不是夜来香开花的时节啊,怎么会闻到那香味?再仔细嗅识一番,心中叫到:千真万确!不是夜来香是什么?!
那花香似是从东南一条长游廊方向飘过来的,吴冕见等不来叶弗温,这就朝着那游廊走去,看看究竟何处生了这夜来香。游廊回环曲折,一路延伸,穿过了好几个拱门、又越过几处小桥,直到到了游廊尽头,吴冕也没发现一枝夜来香的影子。等他迈出走廊,再往前又翻过一处草岭,便被一条左右向的小路难住了。究竟是左拐还是右拐,一时真难以选择。正踌躇间,前方不远沿着小路砌成的砖墙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那砖墙下的花香尤为浓烈,难道这花就种在墙下?
循着花香,吴冕快步走到墙下。只见沿着墙边生满了毛竹,那毛竹有的比砖墙还高,密密麻麻把墙面遮了大半。吴冕心里纳闷,花香分明从此处传出,怎么不见花影?他心里不肯罢休,走到竹丛里,双手扒开竹子,非要找到那夜来香不可。
扒了好一会竹丛,没找到夜来香的枝叶,却在近身处找到一处月门。吴冕看到这处月门的位置,不免感到好笑。藏在这密不透风的竹丛里,连个猫狗也难以进出,何况是人?也不知当初建它有个屁用?!
吴冕从月门里传出的浓郁花香判定,那夜来香定是长在里面。他奋力扒开竹丛,挤进身来,便跨入了月门。
进了月门,一条略宽的石路笔直的伸向前方。石路两侧又砌了两面歪歪扭扭的砖墙,墙面上镂空开了许多借景,多是花鸟形状,生动形象,颇为精巧。吴冕沿着石路走到尽头,一面泰山整石所做的影墙挡住了视线。等吴冕绕过影墙,不禁心情大悦,差点喊出声来。
只见一树繁花尽现眼前!那夜来香足有数丈之高,嫩绿的叶子上开满了白色的五角形花朵,那些花簇紧紧挤在一起,都争着舒展开花瓣,生怕开的慢了,落在别朵后面。
吴冕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高大的夜来香,而且这花香也不像他印象中那么浓艳腻人。他知道这夜来香的花香不能闻得过多,因为那花朵虽美,香味却有微毒,闻多了就会头晕气闷。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棵夜来香的花香却大为不同,他在这棵高大的花树旁转了许久,不但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觉得愈加神清气爽,说不出来的舒适愉悦。
赏完了夜来香,吴冕又转了转四周。与白天转的园景比起来,这里不但也充满了雅幽雄奇的设计,更多了一份野趣。借着明湛的月光,吴冕往左首远处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一大湖,湖面上停了一条小小的木舟,木舟在湖中一动不动,颇有些寂寥的味道。他又将眼睛挪动,从左往右观望,那视线刚碰到右边茂密高大的乔木树林,便急忙把视线挪了回来,一动不动的盯在了大湖中央。
那湖中有一小岛,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岛上角亭的轮廓。亭中似有东西在发出朦胧幽暗的光来,正是这片神秘的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吴冕心中大奇,以为多半是有人深夜难眠,点了灯火到湖中小亭去赏夜景。他一面往湖边走去,一面心中纳闷:难道这湖中美景更胜这边?
通往湖心的木制栈道又窄又不牢靠,走上去吱吱作响,吴冕只能集中精力踩在实处,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入湖中。吴冕一步步慢慢踩着栈道,逐渐靠近那片光华。让他大为惊讶的是,随着距离的靠近,他竟没看到烛火,只感到那片光华却是越来越明亮夺目,虽不像白天灼目的烈阳,却也让他有那么一刻睁不开眼睛。
栈道似乎稳固了些,不再像前面那一段发出响声,只不过变得有些起伏。吴冕打起精神盯着前路,走得是越来越慢,那亮光却越来越炙,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正当他的眼睛被那亮光照的将致失明,同时感到脚步不稳险些掉入湖中时,那片夺目的光华却一下黯淡下来,吴冕瞬间又能看清前方的路了。
待吴冕又恢复了视力,发现自己已经快走到栈道尽头,离那角亭仅有二三十步的距离了。吴冕定了会儿心神,朝那发光之物看去,发现原来竟是一人!那人站在对面亭外,着了一袭鹅黄色的衣服,身上隐隐泛着微光,就好像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全被粘住了一般,莹润通透,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那人背对着吴冕,身前立了一个木架,木架之上贴了白纸,时不时仰望天空,又低头在画板上涂抹,想是正在作画。吴冕心中纳闷:不张灯火,如何能看清纸上画的东西?这人真是荒唐,如此去画夜景,恐怕会把这夜景画成一锅粥!
吴冕发现此人对自己的到来似乎毫无觉察,还在那里自顾自的作画。他心想自己这么冒失的不请自来,确实是有些唐突,害怕扰了人家的雅兴,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正在此时,那作画之人回身移步进到亭中,从石桌上换了一支画笔,还没等返身再去作画,就听见吴冕兴奋的大叫:“叶晚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