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丰,前任的永败军团的领袖,英雄王。在他运用多年未用的灵力,聚集起这回忆的光火,向旭丰展示了这个稀奇的故事后,连同暗淡的火光一起,自己也瘫坐在火堆边,依旧还是那副残破的样子,依旧还是那个又臭又丑的糟老头。
旭丰:结束了?就?
雄丰:结束了。
旭丰:那我可以走了吗?
雄丰:可以了,你走吧。
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和大眼瞪小眼。
旭丰:你不是说要送我上去吗?
雄丰:没有啊,我记得我只说过,听完了故事,你就要自己上去了。
旭丰:那你教我怎么上去?出口在哪里?
雄丰:那里,爬上去。
老头冲着火堆的正上方凭空一指……依旧是黑黢黢的一片,火光根本就照不到的黑暗……也不记得刚刚最明亮的时候,那块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鬼知道到底他指的是哪个方向,到底该怎么上去……
旭丰望了望,抓耳挠腮了一阵,然后就自顾自的离开了火堆……由沿着之前蹲坐的方向,回到了黑暗里面。老头心想他应该是生自己气,加上认命了,毕竟在这个谁也不知道的鬼地方,还碰到了自己这么个脾性乖僻的老头,死活吊着他的胃口,不告诉他怎么出去,应该被气的不行了吧……作为怨念化灵的祖宗,他以前就是如此,喜欢看别人被激怒,又拿自己没有办法的样子。尤其是不谙世事的小孩。
可是……
也太久没声音了吧?对于已经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可能”四五年的老头来说,时间这种自然流逝的东西,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威胁力,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打算在这个鬼地方度过余生的所有时光的……可是,未免也真的太久了一点吧?那个小屁孩回到那个黑暗的角落,一声不吭的窝在那里,未免也太久了吧?而且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动静?要知道这个潮湿的洞穴里面,地面上到处都是潮湿的水渍和枯腐的树枝树叶,他哪怕是移动一点点,也一定会发出声响的。
这个保持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时间,已经长到让连雄丰这样的隐居者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雄丰:诶!旭丰?小屁孩!你还在那里吗?睡着了吗?这里可是很多老鼠的哦!睡着了老鼠们会出来把你吃掉的。一小口,一小口,很疼的哦!
……
依旧是没有一丝动静……
这个洞穴虽然黑暗,但是却不是完全没有危险的。他前面脱口而出的被老鼠啃食的事,是他确实碰到过几次的。而且,这个世界上喜欢吞噬其他生灵的活物中,还是有很多并不依赖着阳光生活的。生活在这里的四五年中,雄丰还是有非常多性格暴躁的“客人”的。
而且,这些习性生活在黑暗中的“客人”们,往往有着比黑暗更不可预测的隐藏自己的手段,人类这种生活环境单一,感知能力比较低下的生灵,根本就没办法察觉他们。
不会……
雄丰:旭丰!旭丰!好啦,故事还没讲完,还有一些关于英雄王在黑暗洞穴里面和可怕的怪物如何战斗的故事,来,我们把故事讲下去吧!出来吧。
雄丰开始有些担心的吼了起来。可是回答他的,依旧是……宁静的黑暗。
突然,一阵热风自头顶袭来,把脚下的火焰都进一步压低了一分。
然后,头顶的黑暗中,又发出了嘻嘻索索的细碎声响。
又是老鼠吗?这些最接近底层的没用小生灵,怎么就是永远都无法赶尽杀绝呢?而且还屡教不改,明明自己这么大一个天敌在这里了,这么些年杀的吃的穿在身上的都不少,居然还敢不回避,这么经常来打扰他。是为了来提醒他保持怨念的灵力吗?
不对,这声音不是……这老鼠们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交到,让他对那些声音熟悉的程度令人咋舌。他现在甚至能听到最细小的声音,也能在几分钟内就判断出它们的性别、年龄、个头大小,还有是不是那几个常远远骚扰他的惯犯……
突然,一些渣滓自头顶正面落在他的脸面上,也有一些落在他的眼睛里和嘴里。仰面朝天的他,对这天降垃圾几乎正面全中了……搞得他一顿咳嗽,还眼泪鼻涕一起哗啦的流了一地……恨的直跺脚……恨的脚下都跺出了火星。
天降横祸时,往往有其一,必有其二。
于是接着一块石头很准确的从正上方命中了他正朝天的后脑勺中央。而且刚好砸中的,还应该是那颗石头的棱角……那叫一个疼啊……都磕出血了……
气急败坏的老头,被怒气冲昏了头,完全忘记了刚才要找那个小孩的事。捡起了地上那颗掉下的石头,就往天上那个石头落下的方向用力扔了回去。同时还拼了命的集中怨念,在石头周围,让飞出去的石头上,真正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那个石头?等等?不对?那不是一颗普通的石头!!那个形状!!太熟悉了!!
石头虽然是瞬间就扔出去了,可是在石头上蓝色的火焰喷勃的燃烧起来的瞬间,也让老头看清了那颗石头的样子……
那颗石头的形状,根本就不是一颗来自自然的死物,应该有的不规则的形状。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方块,极度规整的方块,是每一个棱角看起来极不自然的平滑和锋锐的方块……
雄丰的视线根本就无法离开那颗远去的石头,直到他火焰熄灭又消失在黑暗的空中,然后砸到洞顶的壁上,又反弹重新落在火堆的对面。雄丰的视线就像要和面前的火焰融为一体了一样,透过火堆凝视着那个方方正正的石块。
有些东西,虽然相隔很远,也一定能看得很清晰,并不是视力学会了专注而放大,而是对那个形状的物体,早已有了很长时间的认知,再熟悉不过了,哪怕是轮廓上细微的模糊,脑海里也能清晰的补全那个物体的全貌。因为他就是记忆里那颗最深恶痛绝的东西的样子。被他一辈子的怨恨之火,刻在记忆里的样子。
正方的石块,共有六个面,每对立的两个面上,分别是凸起和凹陷的细小的方块形状……这样的形状,是为了方便它可以和其他同样形状的方块拼接起来,然后和更多的方块拼接成立体的形状……就像丰之神造物造人的时候,组成人类的肉体一样,只要有足够多数量这样的方块,它们可以根据需要,组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
这个形状的石块,在民间,被孩子们叫做“积木”……
被分解成这个形状的死物,在王宫里,童寿王,把他叫做“基元”。
这个形状不可能出现在风水火缔造的自然中,只有可能被人类或神所改造而成……
这里不可能出现“积木”,这里唯一的人类,只有雄丰,他可没有带着小孩的玩具进来。他也没有印象,当初见到童寿王的时候,童寿王有给他“基元”作为礼物。那么这个石块怎么来的?
难道,是那个小孩?旭丰?
这块,到底是“积木”,还是“基元”?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刚刚……那个传承的仪式……到底是把灵力传承给了他,还是从他那里激发了什么???总不可能……
一幕场景闪现到他的脑海里。那个用儿子的脸,天真无邪的笑着对他说话的童寿王……
童寿王:我确实真的是你的儿子,你所看到的不是幻想,而是我真的陪你和母亲一起渡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
童寿王说他曾扮演过他的儿子,把他的人生玩弄成一个可笑的游戏……难道,刚刚那个让人生气的小男孩,又是童寿王的另一场游戏?那个叫“旭丰”的小孩,又是童寿王假扮的?
就在他生灵大限已经快要到了的时候,还来作弄他的意义在哪?
不,真的是他吗?如果不是,难道,这个被大家认定为“永败军团”继承人的小孩,拥有的灵力,竟然和童寿王等同吗?神级的灵力?可能吗?人类啊,原本被神创造出来,专门被神所玩弄和统治的生灵,有可能具有与神相同的级别的灵力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一件多么多么多么值得期待的事啊!就像当年把打败童寿王的期望都傻傻的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们一样,突然一下就感同身受的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带给自己的莫大安全感,那种值得把自己一辈子拥有的全部都一股脑赌上去的期待。
不不不,可是……
如果他不是具有神级灵力的人类,而是根本就是童寿王那个喜欢玩弄人类的神,那自己刚刚的那份期待,是多么可笑?就像自己当年以为自己真的是凭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辛苦拼杀到童寿王面前,结果那一切,哪怕是每一次战疫的成功与失败,都是按照童寿王早就给他设置好的剧本来走的。以为自己是绝无仅有的出类拔萃,却只是别人早给设定好结局的一个故事角色。最后的那个结局,让先前的所有骄傲和自信,都无比的可笑。
???:神力有穷尽吗?
黑暗中,嘤嘤的飘下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既然人类是神造,那么神呢?是谁创造?
那个温柔的声音,继续在上方,用温柔的,并不似疑问的口气,述说着。
???:赐福于你的,无法护你终身。那么赐你与生命的,何必承担你的命运?
老头的视线慢慢离开那个石块,思绪也从火堆中移开。刚刚不知何时被替换成蓝色的火焰,又缓缓褪变回介于鲜红与明黄相间的自然颜色。
这个温柔的声音,就和他前面握在手里的树枝发出的噼啪声一样,让他心安。自然而然的驱散了怨恨的情绪聚集的灵力,带给他思维紊乱的副作用。终于又渐渐归于平静。
雄丰:你怎么还在?我以为,大家都已经走了?
???:既然大家都已经走了,那么我留下来,也没关系了。
雄丰:谢谢你……可是我依旧听不懂你讲的话。我都已经老到快要死了,都已经自认为经历了普通人都不可能经历的一生,可是还是听不懂你说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雄丰开始对着上方空洞的黑暗,傻笑,像个傻孩子一样。
当然了,在那个声音面前,他有理由,也无拘束的,快要笑得跟个傻孩子一样。
???:傻儿子,我们也出去吧。他们都已经在洞口等我们了。
雄丰:他们?永败军团吗?难道刚刚那个孩子已经爬出去了?
???:傻儿子,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走吧。
雄丰:我……没几天好活了……还要出去吗?
???:在可以看到结局的时候,你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个猜不到结局的故事吗?
雄丰:母亲,您又来了……总之,好吧。反正也没多少时间好活了,就去看看吧!
时间稍微回溯一点,回到那个英雄王雄丰向旭丰使用了特殊的传承仪式,向旭丰展示了他最后关于童寿王的一些记忆以后。旭丰其实并不是想要躲回黑暗里,而是非常认真的以为这个老头手指所指的头顶的黑暗的方向,就是真实的出口。而老头说的要爬出去,就是真实的,要自己沿着洞壁爬上去。
心里想着这个老头真的是让人讨厌,那个脆弱的老态,那个懦弱的性格,那一身的臭气,还有让人产生不好联想的枯手,还有一直讲话不讲重点的啰嗦。要不是这个老头好像真的救了自己,要不是这个老头的故事也还有一点新意,要不是这个老头好像知道怎么出去的方法,要不是自己真的对这个黑不溜秋的地方无计可施,要不是这里的潮湿阴冷已经快要让他内心的洁癖快要爆发了,他早就冲上去对那个老头一顿暴揍了!那个老头一身瘦骨嶙峋,加上身上都是些弱小动物的兽皮,肯定没啥力气,应该不是他这个野蛮孩子的对手。他隐忍着这么久,还要偶尔假装故事好听,还偶尔要摆出好像对他的故事感兴趣的样子,真是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他早就想摆脱这个老头了。真是,有一点机会,绝对会立刻、马上、一分一秒都不等的,逃离。
但是,当然退回到洞壁边上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一下。
如果上去的路就在这个洞壁上,而出去的洞口,就在头顶上,为什么这个老头迟迟不肯告诉他?难道这个怪老头对自己这个小孩子有兴趣?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非分之想?难道什么故事啊,什么想靠近一点啊,都是为了引诱他留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一辈子陪着他?
如果那些故事,什么英雄王啊,童寿王啊,都是他编出来,故意为了吸引他、引诱他而编造出来的,那么接下来,他绝对不可能只是乖乖的告诉他出口那么简单的。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陷阱……比如这个时候,他为什么又不说话了?告诉出口以后,为什么就那么一声不吭的待在火堆旁看着了?他在等?等什么?等着看我会发生什么吗?难道他预料到了我按他的方法走出去的过程,会遇到他事先设置好的什么陷阱,于是又跌落回到他身边,然后就可以放声大笑我这个白痴吗?
旭丰向来讨厌陌生人,因为陌生人有着他根本猜测不到的诡计。自己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其他人处于作弄的目的,也会对他无所不用其极。他讨厌于这些人打交道,一边要表现出用于自保的“表面天真”,一方面还要在心里不停揣摩猜测对方下一步的陷阱,语言中的,行为中的,潜藏在背后可能的另一个人等等。他真的很讨厌这种人!一脸坏相!还以为他“不过就是个小孩而已”。有这样想法的人,就应该……就应该……
突然,旭丰面前潮湿的洞壁上,撑着的手下,猛的出现了一个触感完全不同的东西……一个填满手心的方块……不,不是个方块,而是一个方形的柱子,垂直着从墙壁上伸出来。
是什么机关吗?以前听说过一些盗墓的小说,在地底有很多奇妙的自动运行的机关。是沿着这个石柱往上爬,就可以爬上去,离开这个洞穴吗?等等,机关不就是陷阱吗?他赶紧回头往那个老头所站的火堆方向望去。果然,他死死的盯着自己!哼,果然!这个果然是陷阱。
旭丰庆幸自己天生的聪明才智。然后为了不掉进那个老头设好的陷阱,又向前沿着洞壁继续摸索着。当然,对他来说,在黑暗中,不发出任何动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在心中暗笑,自己刚才在老头面前冷静的应对,一定让对方对自己有了错误的判断,觉得自己就是个啥用也没有的小屁孩,不知道自己还会这么高明的隐匿行动的技巧——但是这也证明了他确实有着什么阴谋,弄不好,让他掉下来的就是这个老头!这个该死的臭老头!想起他身上那些腐臭的破烂衣服和手上的污泥,就让他恶心……
诶?果然,又摸到了另一个伸出来的方形石柱!看吧,果然,刚刚那个就是陷阱,这里才是真正的出去的路!回头看见老头依旧望向原来的方向,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悄悄的把身体贴近石柱,爬了上去。石柱果然在他站上去的时候,改变了一下形状,又变大了一点,刚好让他站稳——你看,果然这里才是“生门”,是真正出去的出口。他默默向前下方摸索了一下,果然正如他想的,另一根石柱。心中盘算了一下距离,然后抬脚试探了一下,然后踏了上去。同样的方法,他又踏前了一步,而且是向上的一步……他开始走的极小心试探,后来似乎已经掌握到了石柱之间的间距和高低,逐渐到连下一步都不需要试探,而直接向黑暗中稳定的踏去,就好像家里门前的台阶一样,走了那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上去……
沿着洞壁上的石柱环形向上走去,直到……最后自以为是的踏出脚步,却脚和脸都撞上了一面墙壁。一句脏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还好自己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无法脱口而出的脏话,换成了手上对着墙壁重重的一锤……不是说好了的“生门”吗?门呢?
就在他用力锤过墙壁后,墙壁就像又被触发的机关一样,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和他人一样高的方形的门,露出了一个方形的,极长的,蔓延到远处的通道……怎么看的见?因为,在这个通道打开的同时,一股热风突然吹出来,夹杂腐败的泥土味,还夹杂着很多碎石一起,同时前方露出一个转角,以及转角处的微光。热风吹来的碎石呼啦啦的吹了很久,看来这个机关,是自动把洞壁开凿出一个可以穿过的通道,然后接着外面野外的风,把通道中崩塌的那些碎石都吹下去。嗯,应该就是如此了,他果然找对了正确的机关,在那个老头还什么都没发现,还在傻傻的等他给自己布下的陷阱生效之前,自己就已经聪明的跳脱出了这个地方!
他一边在心里为自己庆祝,一边飞奔出去……转角后,通道一直陡峭着向上直达地面,眼看着就要达到那个一片白茫茫的洞口!自己终于可以逃离这个地方了!
在奔跑的脚步中,感受着黑暗与光芒过渡的那一瞬间,他开心的心脏都要跳出体外!
可是,偏偏,耳边,却突然传来,震天的、齐声的高呼声——
???:旭光王!旭光王!旭光王!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