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觉天旋地转，朦胧间看到夏柳从屏风后探出半个小脑袋，转眼便没了踪影。我固然心内惊惧，然也庆幸没被他带入那盛满冷水的浴桶。
他单手将我从肩上抓了下来，一阵头晕目眩之后，透过眼前氤氲的水汽，我发现他不仅面目坨红异常，双目也充满血丝，变为妖异的赤色。
那本由白玉冠束起的整齐墨发，此时也松散下来，有几丝黏在他线条分明的脸庞和薄唇之上，令那俊美的脸庞看上去异常邪魅。
他望着我，神情说不出的僵硬，两人之间竟然无话，只有浓重酒气扑面而来。
他今晚的举止过于反常，我不明白他晚膳时分还好端端的，被秋贵叫去会了位客人，回来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
为打破眼前窘境，我哆哆嗦嗦试探问道：“殿下莫不是醉酒了？”
他也不答，只直直望着我，那双一向清冷的凤眸，竟蕴含前所未有的躁动与灼热。
纵然愚笨如我，也感受到了他此时绝非一般醉酒，他目前神情全然非正常男子应有的模样。
我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看到眼前情景，顿时尴尬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目中渐渐恢复一丝清明，松开双手，也不拦我，盯着我挣脱出来，笨拙地爬上浴池边缘。
待我将要走出屏风，忽又觉着他一人在浴池之中不太放心。
转身看他时，他已将身体全部浸入浴池，只留头部在水面之上。
他的头部用力向后仰着，长眉紧锁，凤目紧闭，表情十分痛苦。
终究还是不忍就这么丢下他一人，便又试探问道：“殿下是哪里不舒服么？我先出去，就在屏风后，殿下若有事，唤我便可。”
屏风一侧有干的浴巾，还有夏柳为我常备的干净衣物。
刚刚衣服湿透，我已感到一些凉意，此时我打算躲在屏风之后，擦干身体换上干爽衣物。
只听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浴池里传来出来：“蒹蒹，帮我端些水来，口渴……”
那声音暗哑破碎，仿佛他的嗓子被火烤得碎裂了一般，听起来极其吃力。
我急忙应了一声，也顾不上更衣，便冲到一旁的案几上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略微迟疑，还是小心翼翼给他送到浴池边缘。
他仍紧闭双目，并不看我。
我只得轻声唤他：“殿下，水来了！”
他闻我唤他，也不睁眼，长睫微颤，如薄薄的蝶翼，挂着晶莹水珠。
这让我有一种他刚刚经历折磨后身体虚弱的错觉，情不自禁浮起一丝怜悯，慌忙低下眼睑，不忍再直视。
水中伸出一直修长的胳膊，湿淋淋地淌着浴汤，触碰上我的抓着茶盏的手指。
我一惊，他的手竟如此灼热，他方才还用冷水浇过身体，此时泡的浴汤也是温热的，是夏柳特意调好的，我刚刚也进去感受过，分明不烫的，怎么才泡这么一会儿，他的手就变得如此滚烫。
“殿下发烧了？”我被他触碰到的手烫得一颤。
他也感觉出了我的紧张，接过茶盏，并不答话。
我看到他凤眸露出一条细细的缝，瞟了我一眼，随即将茶盏送至唇边，仰头喝水。他似是渴极了，咕咚咕咚大口咽着茶水，颈部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剧烈地上下滚动。
一盏茶两三下便已饮尽，我看到他露在水面之上的白皙肌肤开始慢慢变成红色，神色疲惫不堪，还是不放心，便轻声问他：“殿下若是身体不适，我便去传华太医吧？”
他立刻睁开赤色的眸扫了我一眼，暗哑着嗓子道：“不要传太医！”
我见他语气有一丝紧张，慌忙点了点头，问道：“你如此难受，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他的眼眸在我身上低回，扫视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哑道：“我还想喝水，方才水太少，去多取些过来！”
言罢，他便凤眸紧闭，非常疲惫地靠在浴池边缘。
我见他此状着实可怜，分明那么难受，却又不知为何不让我去请太医，只好摇了摇头，打算去将那案几上的茶壶取来，让他饮个痛快。
谁道来到那几案旁，一提茶壶，却感觉手上一轻，原来茶水已所剩不多。
我暗道，看他那口渴的样子，这一点水肯定不够，便打算倒浴房门口唤人。
此时，身后传来男人低低的轻唤：“蒹蒹！回来！”似是哀求，又似热切渴望。
正一门心思唤人送水的我还未来及回应，只听身后浴池似有水溢出，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转身回望时，宇文弘诺不知何时已走出浴池，虽相处数月，这却是他第一次与我如此赤诚相见。
望着眼前男子龙行虎步，向我而来，我却只紧紧盯着他，一时间怔愣不知所措。
眼前男子线条完美，壮硕紧致，肌肉匀称，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他头顶玉冠早已不见踪迹，一头雅黑墨发自上而下披垂，黏腻缠绕在他宽阔的臂膀与胸膛。
发间与身体上沾附的浴汤顺着他发梢汩汩流淌，沿着他肌理分明肌肉滚落，在他的身后留下一道晶亮的水痕。
我看得出了神，手上一抖，茶壶坠地，摔个粉碎。
男子滚烫的鼻息喷上我的前额，我看到他的脚踩上了茶壶的碎片，流出鲜红的血，这才反应过来，刚要惊呼，却被男子灼热的薄唇堵住，再也叫不出半分。
鼻尖被他坚挺的鼻梁碰得生痛，被动地地吸入他炙热的鼻息。
我心内一阵紧缩，惊恐地对上他赤红的凤目，意识便在那深邃的眸中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