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琴惊道:“这样说来,这黑黢黢的珠子,竟比夜明珠还要稀奇百倍?”
葛员外哈哈笑道:“何止百倍!一来那老蚌既失了夜明珠,自要寻个更难到达的所在;二来夜明珠光可透夜,鲛人尚可溯着光寻去,晦盲珠敛尽周边一切光亮,在那幽暗的海底,又如何轻易寻得?我这一颗,是在南海千里之外的岛上,渔民自偶然冲上岸来的鲸尸腹中剖出。举世之间,怕也只有这一颗了。”
众人尽皆叹服,苏先生却冷冷道:“夜明之珠,可鉴室宇。你这晦盲珠虽更为难得,既不发光,岂不无用?”葛员外笑道:“便请苏先生凑近了细看。”说着走到近前,把手掌递到苏先生面前。
苏先生道他故弄玄虚,起初瞥着眼瞧。瞧不多时,苏先生眼眸乍开,捧起葛员外手,双眼定定地盯在“晦盲珠”上,再也挪不开。
众人见状,倏地凑作一团。只见珠上罩着的黑蒙蒙一团雾气里,隐约有些形状不停变化。雾气渐浓,便似要把周遭目光全数吸入一般,绝不许人移走。形状愈变愈大,最后占满了整个视野,种种细小之处逐一清晰,竟是一张凤床之上,两个男女赤条条地,正在敦周公之礼、行云雨之事。
众人惊叹不已之际,葛员外右手握起,将那珠藏在手心。围着的诸人登时如失魂落魄、讷然不语。良久,张生才道:“莫不是这男女二人,被关在晦盲珠里了?”葛员外嘿然一笑,道:“晦盲珠中何以浮现人影,其中缘由着实令人匪夷所思,说与各位大人听后,不要怪责葛某胡吹大气。葛某初得这颗晦盲珠之时,并未见任何异样之处,只当它是一颗乌黑珠子罢了。忽有一日放在掌中把玩,居然窥见里面雾气蒸腾,渐渐便似有鬼魅出没一般。”
王生急道:“是也!我方才看时,也是这般景象。”葛员外点点头,接着道:“我便将它置于桌上,细细端详,却见浓雾尽头,是在一处海边,一个赤着膊的女子湿漉漉地、满脸喜色,向我不住地看。我觉她很有些古怪,待看清她身上靛青色的龙鳞纹身,又细看她一双大眼,竟不长一根睫毛,便断定是东海边的鲛人。此后几天,我时刻观察,再没见到这女鲛人的身影,倒见一处杂乱市场里,一个中年汉子守着货摊儿叫卖。我暗道怪哉,难道自这晦盲珠中,竟可窥见阴间鬼蜮?又或并非两世相隔,而是确有其人?我好奇心起,便派了手下分赴东海边的几个集镇打听,果然让我知道,前日里确有鲛人自一艘沉船里,拾得一颗夜明珠。”
满座讶然,葛员外颇显得意,自斟了一碗喝尽,又道:“我便遣人费千金将那颗夜明珠买来,方才水落石出。原来晦盲珠中所见事物,正是那颗夜明珠之所照。细想来,应是千百年前鲛人将这颗夜明珠自老蚌中采出,不幸归途遇险,船沉人亡。那老蚌侥幸不死,在南海又孕出这颗晦盲珠。二珠一母所生,又是灵物,天生有这明阴洞阳、窥天鉴地的感应。如今历经机缘巧合,二珠尽入我手,却是一段前无古人、绝妙无匹的故事。”
苏先生道:“若果如此,则这颗夜明珠,此刻却在何处?”
葛员外抚掌大笑道:“苏先生问的正好!这颗夜明珠,此刻正在扬州城中、那向称海内教坊第一的’栖凤阙’里,最好的一间屋内摆着哩。”众人闻言,皆是又惊又奇。葛员外接着道:“葛某此前,在栖凤阙里寓居了整整一月,前几日方从扬州赶回。这一月内,我住一品的屋子、用最好的酒菜,每晚要找最贵的姑娘,可知要费多少银两?”
苏先生啧啧道:“怕是不下七八百两。”葛员外道:“不错,正是足足八百两。结账之时,我便掏出这颗夜明珠充抵,唯独一个要求,须把这珠装饰于我住的那间上房之中。老板当然满口答应,只道占了大大的便宜,哪知我用这晦盲珠,将他屋内春光暖香,尽数览去了也!”
众人凝神听他故事,一时竦然,一时惊奇;一时香艳,一时神异。待到此时,方才尽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