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枫的路被一个人挡住了。
一个黄昏般的人。
这个人里面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训练服,外面披着一件垂到脚踝处的朱红色长袍,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手套。
他的身材不是很高大,给人的压迫感却很足。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然而却像是黄昏中的刀光。
秋雨的黄昏中的刀光。
秋雨的黄昏。
黄昏。
从北枫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那儿,连看向北枫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哪怕北枫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他也还是如此。
他不说话,北枫就静静地看着他。
“北枫导师?”
声音好像是秋雨酿的一坛好酒。
“你是?”
“我是您的学生。”
“我没见过你。”
“现在不是见到了?”
“你真是我的学生?”
“如假包换。”
“看着不像。”
“为什么不像?”
“你看着有二十五六了吧,我的学生没有这么大的。”
北枫觉得那双有些深刻复杂的眼眸不是一个少年所能拥有的。
男子闻言噎了一下,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年龄大的。
“我今年才十九岁。”
声音很重很用力,生怕北枫听不清似的。
“好吧,就当你是十九岁,就当你是我的学生,那找我有事吗?”
什么叫“就当”?本来就是好吗?
看着北枫那张神情淡漠的脸,男子觉得他和此朝一样欠揍。
“是有点事。”
“什么事?”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北枫那双淡漠中带着笑意的眼睛。
黄昏中的秋雨浓了一些,刀光却静止了。
“学生想和导师切磋一下。”
秋雨酿的酒开始散发出浓浓的味道。
“现在吗?”
“就现在。”
“这里吗?”
“就这里。”
北枫缓缓后退了一步,男子也后退了一步。
黄昏中的秋雨更浓了,刀光开始闪动。
“准备好了吗?”
酒香入喉,第一杯已可以下肚。
北枫默默地开启了潜能激发态第一阶,两倍增幅。
男子也摆好了架势。
黄昏中的秋雨变得有些急了,刀光开始颤动。
第一杯酒的酒意开始涌动,兴致逐渐高涨,醺到酣处,秋雨中一道闪电突然划过——
“咔咔——”
“砰砰——”
两人又重新在原地站定,刚才的一瞬间,已交手了十余招。
男子眼中的战意越来越浓,神色也越来越兴奋。
秋雨开始乱了,刀光也开始乱了。
北枫平静地看着他。
第二杯饮下,微醉。
蓦地,男子周身开始有微弱的红光闪烁着。
秋雨突然变成了瓢泼大雨,又急又乱,伴随着萧瑟苍凉的秋风,和阵阵闷雷。刀光和闪电纵横交错,分不清哪个是刀光,哪个是电光,天色已经渐渐地沉了下去。
男子周身的红芒闪烁到了极点,在即将稳定下来的一瞬间,突然又如潮水般退去。
刹那间,雨停了,风歇了;
刀光止了,雷声也隐去了。
黄昏已完全变成了黑夜。
黄昏已经远去。
第三杯酒,大醉。
“黄昏和雨煮酒,有趣。”
北枫喃喃道。
……
“头香已得,好酒当再饮!”
……
“天一老头,你这次可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虽然比起我的孙儿来说还略有些差距,不过也算是难得的天才了。”
天芒学院一处雅致的别院里,两个老人正在焚香对弈,其中身穿青衣的老者说道。
另一位一身白衣,精神矍铄,容光焕发,他听见青衣老头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金秃子,几年不见,你的实力没什么长进,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什么叫‘略有些差距’?你那孙子什么样心里没数吗?还和我徒儿比,他连提鞋都不配!”
“天疯子,你特么的好好看看,老子不是秃头!”金木指着自己头上的那两根头发,吹胡子瞪眼。
“你那也叫头发?长了还不如不长呢。”
亭边站着的黑衣守卫脸色平静,神情淡然。这小半天来,两人一共下了三盘棋,却吵了不下五次。开始他们还在底下偷偷地笑,到后来则是平静,麻木,无动于衷。
“天老头,咱有一说一,你那徒弟天赋是不错,可要想追上金逸,还差得远呢!囚命域和无生域的鸿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金木不服气地说道。
“金秃子,话可别说这么满。不如咱们打一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
金木神色有些警惕,显然被天一坑过好几次。
“就赌朵儿一年内能追上你那孙子,怎么样?”
天一信心满满地说道。
“天疯子,你还真觉得你那徒弟能上天啊?她现在才十五级识修,一年?两年她都赶不上!”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赌不赌,一句话。”
“我说天疯子,你来真的?”
金木惊讶道。
“别废话!到底赌不赌?”
天一不耐烦地说道。
“天疯子,你可真是个疯子!赌,为什么不赌?白捡的便宜干嘛不要?我告诉你,到时候输了你可别赖账!”
“赖账?我天一是那种人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反正咱俩打赌的时候输的从来都是我。”
金木颇有些不忿,转而又大笑道:“不过,这回我终于可以赢一次了,哈哈哈哈……”
“金秃子,别高兴太早,小心把舌头笑掉了。”天一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天老头,这回赌什么?”
“听说你们学院的宁意功很不错啊。”天一意味深长地说道。
“宁意功?”金木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嗯,宁意功。”天一肯定道。
“不行不行,你不是不知道宁意功对我们学院的意义,换一个,这个真的不行。”金木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怕什么?你不是说你一定会赢的吗?”
“这个不一样,换一个吧。”
金木依旧拒绝。
“唉,那就算了,看来我的空遁要蒙尘了。”天一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
“等等,空遁?天一老头,我没听错吧?”
“就是空遁,你们学院不是一直垂涎它吗?”
金木定定地看着面色淡然的老友,他忽然有些看不懂了。
“天一,你确定要玩这么大?”
“这样才有意思啊。”
“那好吧,这赌我接下了。我想就算是北皇在这儿,他也会同意的。”
“那咱们就说定了。”
“我不会反悔的,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金木啊,金木,你觉得我会打没有把握的赌吗?”看着仿佛稳操胜券的金木,天一忍不住笑道。
“什么意思?”金木心里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你知道我刚碰到她的时候她多少级吗?”
“你不是说十三级吗?”看着天一脸上那越来越深的笑容,金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
天一忽然靠到近处,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说错了,是刚到十级。”
看着愣住的金木,天一畅快地放声大笑。
金木的神情呆滞了片刻,回过神来强自镇定道:“天一,你别得意,修炼速度快又怎么样?金逸马上就到二十一级了,我就不信她能追得上来!”不过话语中多多少少有些底气不足。
“那咱们就走着瞧,嘿嘿!将军!金秃子,你又输了!”
金木觉得自己这次到这儿来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他根本就不该来的,不该来这儿找虐,不该来受这个委屈!
越想气越不顺,他端起凉好的镜湖银雨,咕噜咕噜连喝了三大杯,最后更是直接拿起茶壶喝了起来!
“哎哎,金秃子,拿这当酒喝呢?”天一心疼道。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阿布,去再给金院长沏一壶茶,千万不能渴着他老人家了。”
“是,老师。”
离着最近的一名黑衣守卫应声离去。
“镜湖银雨而已,金秃子你尽管喝,要是能把我喝穷了算你的本事。”
听见天一这话的金木血气上逆,一口茶水喷在了旁边的亭柱上,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把手中的茶壶拍在天一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哈……”天一又大笑起来。
此刻的金木像极了冷雨中的小羊羔,弱小,无助,彷徨。
“金院长,您的茶好了。”阿布端着一壶新沏好的镜湖银雨走了上来。
“不喝了,拿走拿走!”
金木满脸的不开心,活像一个耍小脾气的孩子。
阿布看向天一,得到示意后把茶壶放在了桌上,退了下去。
看见老友这副表情,天一也不想再逗他了,总得给人留点面子不是?
“说点正经的,你那孙子来了吗?”
提到金逸,金木的脸色好看了些。
“昨天就到了,现在估计正在挑战你的那些学生呢。金逸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一旦战斗起来就没个轻重,你说这要是把你的学生伤着了可怎么办?”
金木一脸担忧,仿佛他就是天芒学院那些学生的院长一样。
“瞧你那个嘚瑟样儿,哼哼,他能打赢那是他的本事,我的学生要是喊一声疼就跟你姓。”
天一满不在乎地说道。
“要不要去看看?”
“可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有你吹得那么优秀。”
……
天芒学院的对战台上。
“交战双方不允许使用机甲,不允许使用增幅秘法,切磋无胜负,点到为止。现在我宣布,北望学院与天芒学院的第六场交流赛,正式开始!”
场中一位年轻的裁判熟练地说完了开场白,然后把舞台让给了对战的两个年轻人。
其中的一个身穿金色长袍,面容英俊,脸上带着淡淡的傲色,浑不在意地看着自己的对手。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名面色凝重的玄衣男子。
“徐姜,你快出手啊,让他见识见识天芒学院识修系的实力。”台下有人起哄道。
“就是,他已经连赢五场了,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
“徐姜,学长学姐都不在,你一定要争口气啊。”
听着台下学弟学妹们的期待和鼓励,玄衣男子徐姜嘴角有些苦涩,对于眼前的金袍男子金逸的实力他是有所耳闻的,他何尝不想赢下这场对决?
但金逸的实力在整个北望学院都是能排在前三的,而他在天芒学院识修系连前一百都进不去,他拿什么赢?
算了,再想这些也没用,既然来到了台上,那他也只能全力以赴了,希望不要输得太惨。
想到这里,徐姜暗暗地用识力呼唤着自己的战宠。台下,两只高大雄壮的暴力熊跃上了对站台。
“来了,两只十五级的暴力熊。”
“徐姜学长不愧是号称最有希望进入潜院修行的天才,竟然能驭使两只同级别的进化兽。”
“连十六级体修都不敢硬碰的十五级暴力熊,这次看他怎么对付。”
场中,接到主人命令的暴力熊狂吼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金逸奔去。
“就是现在!”
在金逸忙于躲避的瞬间,徐姜暗暗地施展了幻象千临。作为攻击目标的金逸忽然发现眼前的暴力熊不见了,同时感到背后袭来一道劲风。
“雕虫小技!”
金逸不屑地撇撇嘴,身影迅速后撤,同时发出了一道十六级的识力冲击。
随着一声闷哼,眼前景象骤然变换,其中一头暴力熊依然站在眼前,而另一头则跑到了自己的左侧,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它们的主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徐姜学长,你没事吧?”
“徐姜学长!”
看见徐姜受伤倒地,台下迅速冲上来几个人,查看着他的伤势。
“不好意思,下手好像又稍稍重了点,真是对不起。”
金逸故作歉疚地说道。
“装什么装,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在这儿欺负我们这些菜鸟算什么本事,有种去挑战天九学长。”
其中一人恨恨地说道。
“我是很想挑战天九的,可惜他不在,只能陪你们这些弱鸡玩玩了,要不然实在是太无聊了。”
金逸可惜道。
“金秃子,你这孙子很能装嘛!和你年轻的时候一副德行。”
天空中,两个老人正观察着台上的金逸。他们站在云层上,仿佛有什么力量托着似的。
听见这话,金木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金逸,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来红殿见我。”
正摩拳擦掌准备挑战下一个的金逸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爷爷!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再陪这群弱鸡玩下去的心思,金逸跃下对站台,迅速地向着红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