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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再忆老韩

岁月总会在悄无声息中溜走,在溜走的岁月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值得回忆的人,大学毕业后,在老师的引荐下,我成功的进入了一家公司,干起了商务工作,每天面对的并非是繁重的业务,见不完的客户,而是栖身与老板的私人会所,负责老板的衣食住行,每天为老板所会见的各类商业人士端茶递水,在旁人看来我算是正真的涉足到了当地的上流社会,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在会所的一年多里,对我影响最为深远的并不是那些上流人士,而是负责会所大门的老韩。

再次回忆起老韩时,已经是我与他离别的第三个年头了,在会所工作的一年时间里老韩是与我生活时间最长的一个人,他四十来岁的年纪,黝黑的皮肤,当他将弯曲的脊梁伸直后也有一米七多,好酒,孤身一人、无家可归,里操着一口地道的天津话,喜欢追求时尚,在穿衣打扮上总是与自己的年龄显得格格不入,他古怪且难以琢磨的性格使他显得孤僻,不好相处,我会所的一年多里,算是与他交流最多的了。

我与老韩每天交流的真正时间是在送走了老板的所有客人后,吃完饭的时候,我和老韩住在同一间屋子里面,所以我也与他同桌而食,由于他要守着会所的大门,所以他出去的日子并不多,在晚饭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外面的饭馆里面打包,每当我出带饭的时候,他都会叮嘱我为他带上一瓶他喜欢的牛栏山和二两花生米,当牛拉山和花生米一上桌后,也许才是他一天里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候吧。

当老韩脱去工装,在身上仅剩下他那件穿了十多年的蓝色二道,拿出那个带有豁口的瓷杯时你就会知道他要开始追求属于他自己的快乐了,一瓶八百升的牛栏山只够他倒三杯半,在他喝第一杯酒期间,我们两的饭桌上是寂静的,当他第二杯酒倒满后,前期的寂静酒被他所打破。也许喝完酒后的老韩才是真正的自己吧,也许是老韩心里隐藏了太多太多的辛酸,他才会变的如此吧,每次在他的第二杯酒倒满后,他就把我当成了他唯一倾诉的对象,从他的倾诉中也让我切身的感受到了他这一生的悲哀、辛酸与不易,他告诉我,在他年轻的时候,家境还算殷实,备受父母呵护,也没有吃过什么苦,父母都是工厂的工人,自己也在父母的帮助下在当地的棉麻厂找了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可不幸的是上班没多久赶上了时代变迁,自己和父母全部下岗了,面对失业,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过起了在家坐吃山空的日子。

可是这样怎么能行呢?于是老韩的父母就让他出门找工作,无一技之长的老韩,先后换了好几份工作后便在供热公司烧起了锅炉,同时在这一年里,经人介绍他认识了他的前妻并成了家,可是好日子却并不长久,在结婚一年多后,由于生育问题老韩与妻子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当中,所谓“福不双降、祸不单行”老韩的父亲也在这一年里得了癌症,为了给父亲治病,卖掉了一家人唯一的房子,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可是父亲依旧离开了人世,由于老韩当时的家庭状况和妻子无休止的争吵,最后也使得妻子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老韩,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韩的情绪显得格外的激动,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暗自伤神。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之后,老韩便带着年迈的母亲,过起了流浪的日子,他们租最便宜的房子,吃最清淡的饭,生活仅靠每月烧锅炉的几百块钱和母亲的养老钱来维持,日子就这样艰难的过了三年,不幸的是老韩的母亲也患了重病,可是一贫如洗的老韩又怎么能拿的出钱来给母亲治病呢,就这样老韩的母亲在病痛的折磨下也离开了人世,穷在闹事无人问,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与老韩来往,从此老韩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无依无靠,每每说到此处,老韩端着酒杯的手都会颤抖,充血的眼睛中泪水也在不停的打转。

母亲病逝后老韩拿着母亲生前单位给的两万块钱的殡葬费,租了一个简陋的小房子,将自己每天反锁在屋里以酒为伴,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一晃又是两年时间,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由于交不起房租,便被房东赶了出来,当他退房的时候屋子里除了堆得满满的酒瓶,其他一无所有。

为了活着,老韩找到了他的母亲生前最好的朋友,老韩的干妈,又通过干妈认识了我之前的主管,由于涉及到个人隐私,此处对我的前主管就不做具体描述了,那时候我的主管还没有来到会所,在外面靠一家专门承接各大酒店桌布清洗的小店维持生计,经干妈介绍,老韩便去了我的主管的桌布清洗店当起了小工,老韩在桌布清洗店工作的八年时间里,经常过着食不裹腹、起早贪黑的日子,每天天不亮便得去各大酒店收取前一天更换下来的脏桌布,天亮之后就得带着收好的桌布回到店里进行清洗,每次当他回来时,店里面的其他人都已经吃完了早饭,留给他的只有冰冷的水煮白菜和馒头,简单的吃上一口后,有时他也会在收桌布的时候在酒店前一天未倒掉的剩饭中挑点“可口”的饭菜用来充饥,他就又要将所有的桌布放入洗衣机里面清洗,由于店内除了面包车司机,他是唯一的男工,大量的桌布都得靠他来拧干和晾晒,长此以往他的胳膊也落下了病根,天气暖和的还好点,冬天的时候,才是老韩最难过的时候,住的地方的窗户用硬纸板遮挡着,没到晚上冷风直吹,水管也结了冰,早晨连洗脸的热水也没有,有时老韩一连好几天也洗不了脸,此时的老韩已经第三杯酒下肚了。

幸运的是我的主管最后进了我们的公司,成了会所的主管,清洗店也管了门,为了不让老韩流落街头,请示完老板后便将老韩安排在了会所,看起了大门,老韩说起在会所的日子,对我的主管充满了感恩,漂泊了这么多年,在这里算是正儿八经的有了一个遮风避雨、安身立命的地方,只要他的身体还行,干的动,老板不辞掉他,他便会一直在这里干下去,当我问及他干不动了的时候怎么办时,他告诉我,当真正干不动的时候,他便自行离开,倒在哪里,哪里就是他此生的终点,说到这里时,老韩的酒也喝完了,我们的晚饭也吃完了,夜已渐深,老韩在醉意中睡去,而我却在老韩的经历中久久无法平复。

在会所的一年多时间里,老韩把自己对我反反复复讲了数百遍,每次听完,我对老韩一生的经历充满了怜悯与同情,可是回头又想想,如果老韩在年轻的时候,尽早的脱离父母的溺爱,不去啃老或者从家庭变故的阴影中尽早的走出来的话,他的人生估计将会改写,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但我相信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管在途中遇到多少的不幸,我们都不能倒下,不能向生活低头,懂得迎难而上,敢于去“直面惨淡的人生”,做一个生活中真正的勇士。

我与老韩已经离别了三个年头了,我的除了清晰的记得老韩的面容和他的故事外,便是他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讲过的人生感悟,在与他离别的三年期间,中间我与他有过寥寥的几次通话,当我近期再联系他时,他的电话也停了机,彻底没了他的音讯,也不知他现在的生活是否还好。

在这千里之外,唯愿他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放下过往过的自在坦然,愿老天也能够善待全天下每一个为了生计奔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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