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元璟和苏清墨一行人到苏家的时候没有惊动旁的人,苏清墨的母亲周氏陪同苏老夫人一同等在屋内,见人进来后,两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遍苏清墨,接着又看向后面的牧元璟,牧元璟规矩地上前见礼,苏老夫人暗地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氏一心想要和女儿说会儿话,可是当下实在不是时候,只能按捺住迫切的心情,看着苏望亲自将人引去了新修建好的佛堂内。
佛堂的占地面积不算小,就建在苏老夫人所住的院子不远处,外表修葺得很是规整,里面供奉着足有九尺高的佛祖金像,佛像前是楠木的桌案,上面摆着香炉和蔬果等供奉之物,整个佛堂里面很干净,布满了檀香燃烧后留下的气味。
牧元璟还未进入佛堂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了离佛堂门口不远的地方坐着一具女尸,待走近之后,通过穿着可以判断出女尸的身份应该是苏府的丫鬟。
果真如苏望所说,女尸被摆弄成了同佛像相同的样子,嘴角微调,只不过这笑容让后面跟着进门的魏旭怎么看怎么觉得毛骨悚然。
牧元璟眉心轻拧,问苏望道:“死者是在今晨几时被发现的?”
苏望的身边跟着苏管家,闻言替苏望答道:“回王爷,秋烟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都是由她来打扫佛堂,她一般会在辰时刚过的时候过来打扫。”
苏管家的话可以证明死者是在辰时之前被杀的,不过要是想推断出大致的死亡时间还是需要正经的仵作来验,牧元璟下意识地找寻方慕北的身影,搜寻无果后,这才想起方慕北并未跟来。
他只得吩咐隐卫道:“寻个仵作来,要嘴严的。”
隐卫领命离开,牧元璟绕着佛像走了一圈,伸手在佛身上敲了敲,传来了沉闷的声音。
他问苏管家道:“佛像的里面是实心的?”
“回王爷,佛像是水泥所制,外面镀上了金漆,内里确是实心的。”
牧元璟没再出声,默默走回到原位,苏望还有事情要忙,既请了牧元璟来,他便彻底放下心,吩咐苏管家留下后,对牧元璟提了告退就离开了佛堂。
牧元璟看向苏管家,面上并无不悦道:“苏管家也不必留在此处了,自去忙罢。”
苏管家是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听出牧元璟话中的意思之后也没有死脑筋的硬要留下,恭敬行礼后便也离开了。
苏管家走后没多久,苏清墨从才外面姗姗赶来。
她倒不是被旁的事情耽误了,只不过是因为周氏思女心切想要拉着女儿说些体己话,又兼之觉得死了人的佛堂阴气较重,不想让苏清墨掺和进去,苏清墨陪她说了会儿话,最后实在是挂念牧元璟这边,好说歹说之下才让周氏松口放人。
苏清墨进到佛堂之中,被眼前突兀出现的女尸惊了一瞬,好在她经过的历练多了,片刻后就稳住了心跳。
她观察了一眼佛堂内部,喃喃自语道:“感觉有些奇怪。”
耳聪目明的牧元璟问道:“清墨看出了什么?”
苏清墨咬住下唇,想了想,开口道:“这里有些干净的过分。”
魏旭闻言答道:“许是每日都有人打扫的缘故。”
苏清墨没有出声,她指的干净不是魏旭所想的那种。
牧元璟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有古怪?”
苏清墨似是而非道:“照理说,即便是有佛像坐镇,连着死了这么多人,佛堂里面多少都会带些阴气,可是这里却没有,反倒干净的异常。”
她所说的牧元璟和魏旭虽然没有感觉到,但是在心里仍下意识地留了个疑惑。
正在几人说话的功夫,隐卫从外面扛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听了隐卫的话几人才知道这人就是隐卫找来的仵作。
仵作的年纪看起来在四十左右,从进门后他就没有说过话,只朝着牧元璟行过礼后,便径自走到了女尸的旁边,他小心地放倒女尸,仔细查验了片刻,接着从腰间抽出纸笔,然后用口水润湿笔尖,在纸上写道:“草民无法说话,还望几位大人恕罪。”
写完后他将纸展示在牧元璟等人面前。
魏旭看了一眼,心下对隐卫叹服。
这嘴算是够严了...
牧元璟点了下头,对老仵作道:“你莫急,将在尸体上的发现细细地写出来即可。”
老仵作再次躬身,然后以脚旁的蒲扇为桌案,跪伏着将在女尸上的发现写了出来,他的笔下移动的迅速利落,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写出了好几张纸,最后一个字收笔之后,他将写好的东西又检查了一便,这才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
牧元璟从他手中接过验尸结果,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对带仵作来的隐卫道:“将人妥善送回,另外取一百两银子给他。”
老仵作闻言神色含喜,忙不迭的对牧元璟躬身作揖。
人被隐卫带走之后,牧元璟将写着验尸结果的纸张递给魏旭,示意他看一看,魏旭接过粗略地看了一遍,眉间紧皱。
老仵作所验的结果上面明确的指出,女尸的身上并无外伤,也没有中过毒的迹象,完全就是猝死的。
苏清墨凑在魏旭旁边,跟着他一同看完验尸结果,疑道:“之前的几名死者也是猝死吗?”
她的问话引起了牧元璟的注意,看来光凭借一具尸体还是无法理出凶手的杀人手段。
“去将衙门内所有关于此案的卷宗取来。”
牧元璟的话是对着魏旭说的,魏旭想了一瞬便明白了牧元璟所说的‘取’便是‘偷’的意思,当下也不耽搁,快步朝外面走去。
熟悉牧元璟办案顺序的苏清墨在魏旭离开之后也走了出去,片刻过后,她带着苏管家重又回到佛堂。
牧元璟不解其意,只听苏清墨问苏管家道:“家里可有存放尸体的地方?”
苏管家没有想到,一直都娇娇软软的六姑娘说起尸体来竟能面不改色。
他愣了一下,答道:“有一处地窖,若是里面放满了冰,或许可用。”
苏清墨眸中一亮,看向牧元璟。
牧元璟这才知道苏清墨找苏管家是为了何事,他的心脏因为她对他的了解而微微颤动。
既然有了保存尸体的地方,牧元璟便吩咐隐卫在苏管家布置好地窖之后将尸体搬进去,接着他牵着苏清墨离开了佛堂。
离开之前,苏清墨忽然回头看了佛像一眼,不知为何,她刚刚觉得佛像原本带笑的脸部扭曲了一瞬。
她的心底隐隐带上了不安,跟在牧元璟身后往苏老夫人所住的荣安堂走去,既然已经回了苏府,牧元璟便不打算带着苏清墨再度离开,两人在荣安堂内用过了晚膳之后,回到苏清墨出嫁前住的院子。
魏旭一早便候在了院子里,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屋,把一册卷宗放到牧元璟旁边的桌子上。
“王爷,这便是之前几名死者的验尸单以及现场的详细描述。”
牧元璟拿过卷宗,示意魏旭坐下,接着便看了起来,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将卷宗扔到了地上。
魏旭不明白牧元璟为何情绪骤变,他捡起卷宗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地合上了。
锦城的衙门真是好样的,抛开今日的死者不算,苏府的佛堂里已经死了五个人了,这卷宗上却只是草草地记上了一笔,怪不得牧元璟会生气。
魏旭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接下来我们要如何查?”
牧元璟的眸内暗沉,当真是毫无头绪。
一旁的苏清墨忽然开口道:“不如我们今晚去佛堂看看?”
牧元璟和魏旭的目光转向她,听她接着道:“或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但我总觉得佛堂里的佛像不对劲。”
能让苏清墨的心里生出异样,或许佛堂真的有问题,眼下也没有旁的线索,牧元璟便认同了苏清墨夜探佛堂的想法。
三人在屋内耗到深夜,苏府的众人都已经沉睡在了梦乡,苏清墨在前面引路,带着牧元璟和魏旭往佛堂的方向摸去。
夜路本就难行,三人又没有提着灯笼,只能借助朦胧的月光在夜色中行进,费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三人才成功到达目的地。
佛堂旁,巨树上的枝桠正在夜色下被春风拂动,一股凉风从苏清墨的身后绕过,激得她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她的手轻轻地贴在佛堂紧闭着的木门之上,正要推开,就听到佛堂里面传出细小的响动。
苏清墨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身边的牧元璟。
牧元璟自然也听到了佛堂里面的动静,他冲苏清墨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将门推开。
苏清墨收回手,魏旭上前一步,三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附耳到门上。
奇怪的是,就在三人试图探听的同时,门里面却忽然安静了下去。
苏清墨一瞬间有种果然如此的了悟感。
她从袖中抽出三根用黑狗血浸泡过三日的红绳,牧元璟和魏旭接过,熟练地系在中指之上,接着苏清墨看了两人一眼,屏息将门推开。
不知为何,佛堂内原本应该彻夜燃着的蜡烛已经熄灭,牧元璟上前捏了下烛芯,没有余温,看来已经熄灭多时了。
魏旭这回没有贸贸然的行动,自从进入佛堂后,他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眼睛盯紧敞开的门。
苏清墨将紫金铃举起,紫金铃没有出声不说,反而像是凝住了,垂在空中纹丝不动。
魏旭也注意到了紫金铃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心下微微放松,谁知就在这时,佛堂的门在魏旭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骤然关闭。
牧元璟迅速扯过苏清墨,三人背靠着背站在佛像下面。
自从门关闭后始终没有任何异动的佛堂,在三人的严阵以待中终于出现了变故。
先是女尸的沉尸之处,魏旭看着不远处忽然出现的的红衣女子,身体僵在原地。
红衣女子直直地跪在蒲团之上,面对着佛像,头垂得低低的,让人看不见面上的表情。
苏清墨大气都不敢喘,因为她心中清楚,能出现在受过香火的佛像面前,眼前的女鬼只怕并不简单。
她不动并不意味着佛像前面的红衣女鬼不动,只见女鬼缓缓地转动头颅,眼睛在看到苏清墨的一瞬间染上血色,接着咧开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笑声尖细,刺耳,却又阴凉的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里。
发觉女鬼所看之人是谁后,牧元璟动作迅速地将苏清墨扯到身后,和魏旭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护着。
女鬼缓缓地从蒲团上起身,空荡荡的裙摆下面并没有双腿,她飘在半空中。
就在牧元璟和魏旭做好防御的准备之后,女鬼却慢悠悠地飘进了金身佛像里面,女鬼消失之后,苏清墨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她的脑海里始终是那双带着怨恨的眼睛。
就在苏清墨平缓呼吸的功夫,魏旭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轻声唤道:“王爷,王妃...”
牧元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佛像竟然动了起来,不给三人反应的时间,佛像巨大的双手拍了下来,苏清墨只觉得有一股沉重的力道袭向胸口,接着人便被按在了地上,旁边的牧元璟和魏旭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去。
三人被困在地上,压在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大,胸腔内的空气跟着越来越少。
在苏清墨即将昏过去的前一刻,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紧闭着的门被推开,接着眼前出现了裴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