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墨醒来的时候是站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扇可以容纳一人进出的窄门,四周仿佛凝滞了的空气让她浑身不舒服,她脚下轻飘飘的走了几步,打开房门,门外是一条阴暗的长廊,心中虽疑惑其他人都去了哪里,但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出去。
长廊的尽头仍是一道窄门,苏清墨站在门前,心里有些打鼓,附耳在门上听了半晌,确定没有异样之后她才伸手推开。
门两侧的世界截然不同,苏清墨关上身后的长廊窄门,任由它消失,她站在空无一物的空地上,四周看了看,除了倾泻下月光的月亮外什么都没有,她心中难安,事已至此,苏清墨也发现了状况的不对,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她从未来过此处,该如何应对也没有半分头绪。
就在苏清墨心中思量的时候,遥远的地方亮起一个光点,她下意识地朝着光点走去,待走近了才发现光点是一撮正在燃烧着的烛焰,苏清墨似有所感地摸上去,指尖碰到烛焰的一刻四周蓦地吹起了飓风。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回到了客栈里面,此时她正站在自己的房门外,门的另一侧传来裴临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门里面,苏清墨的身体四周燃着数十支蜡烛,它们长短不一,被摆成奇怪的阵型,而苏清墨的身体则躺在用朱砂画着复杂图案的地上。
“怎么样了?”
裴临的眼睛半分不敢从苏清墨系着红绳的手指处移开,红绳的另一端正牵在轮回灯之上,此时轮回灯的烛焰正和苏清墨在空地上见到的相同。
他回牧元璟的话道:“再等等,轮回灯的烛焰已经有了变化,说明清墨的生魂已经脱离了被困之地。”
门外苏清墨从裴临的话中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竟有人将她的生魂拘走了,她脚下轻挪,正欲穿门而入回到身体内,忽然见到不远处出现了两道人影,那两道人影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苏清墨看了一眼房门,想了想,脚下挪动着飘了过去。
两道人影的主人苏清墨都见过,一个是曾玉山,另一个便是被害不久的第二名死者,两人的神态均带着木然,眼神空洞地直视着前方,即便苏清墨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了,两人的眼睛也未挪动分毫。
苏清墨试探唤道:“曾玉山?”
曾玉山面上毫无波动,跟着身边站着的人同时转身,往更深处走去,苏清墨想了一瞬便跟在了后面。
三人没走多久,不知怎的竟来到了一间房屋外,曾玉山穿过房门走了进去,他带着苏清墨来到木制衣柜旁,接着眼睛就一动不动地看向衣柜的底部。
苏清墨仔细环顾了一圈屋内,里面的摆设简单整洁,曾玉山身旁之人的鬼魂在跨入房间之后通身的气息有了微弱的改变,这种改变旁人看不出来,但是苏清墨却知道,他应该就是这间房间的主人。
她看了他一眼,面上仍如初始一样,毫无变化。
曾玉山仍旧执着地杵在衣柜前,视线一动未动,苏清墨顺着他目光所向之处蹲下身体,轻易地在衣柜底部发现了一张对叠的纸张,她试图将纸张取出,可是手却从上面穿了过去,她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状态,只好作罢,待再次起身的时候曾玉山和另一人的鬼魂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清墨动作迅速地离开房间回到身体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牧元璟带着明显笑意的目光冲进她的视线内。
见人终于醒来,裴临心下骤然松了口气,这一放松下来疲惫便排山倒海般地涌来。
他和魏旭将地上的蜡烛全部熄灭,随后人坐到椅子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折腾了一日,你总算醒了。”
苏清墨被牧元璟扶着坐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果然暗了下来。
她的声音有些不稳,无力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牧元璟轻声回答,如今看到人醒过来,被他好好地揽在怀中,心里的慌乱方能好些,发觉怀中人有些虚弱的神色后,他接着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现下便歇息罢。”
苏清墨正要答应,忽然想起生魂回体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急道:“不行,我还有事情要办。”
“若是生魂被抽出体外的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
苏清墨摇了摇头否认了裴临的话,将曾玉山带她去到第二名死者房间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牧元璟看她的脸色虽然糟糕,但是精神还好,于是扶着人往第二名死者的住处走去。
进入房间后,苏清墨坐在椅子上,看着魏旭从衣柜下取出纸条递给牧元璟,牧元璟看后一霎神色便阴沉下来。
他的眼中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意,冷声吩咐魏旭道:“明日午时之前,将客栈中所有人曾经写过的字都送到本王这里,不得打草惊蛇。”
魏旭不明白牧元璟的命令为何,但仍旧应了下来,他凑到裴临身边,和他一同看纸张上的内容,这才恍然大悟。
只见白纸上面写着‘离开客栈,否则后果自负’。
魏旭噤若寒蝉,不用细想就知道留下这话的主人定是凶手无疑,凶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苏清墨的生魂拖出身体,借此来警告牧元璟,如果不按纸上所写的做,下次苏清墨丢得只怕不再是生魂那么简单了。
凶案交给隐世衙之后,隐卫便将悦来客栈整个围了起来,可以确定期间并无任何人出入客栈,也就是说杀害第二名死者的凶手一定还在客栈内,再结合苏清墨生魂离体时遇到曾玉山和另一个鬼魂来看,恐怕杀害曾玉山的凶手也是同一人。
字条上的话让牧元璟的眸中刮起风暴,堂堂临川王,武安帝牧元承的胞弟怎会忍受被如此摆布,不说凡是隐世衙接手的案件必破的要求,光是凶手伤害了苏清墨这一点便让牧元璟不会轻易罢休。
在确认没有旁的线索之后,牧元璟将字条收好,然后几人回房睡下,苏清墨一番经历下来很快便沉入梦中。
次日午时未到,隐卫们毫无痕迹地将客栈内所有房间里用过的纸张收走一些,整理好送入牧元璟的手中,在魏旭和裴临的协助之下,很快就找到了同字条上的字迹相同的文字,或许是凶手太过大意,所以留在字条上的字迹还如惯常用的那般,并未做任何改变。
牧元璟看着桌子上摊开放着的几张纸,面上情绪不显,“四号房所住之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
悦来客栈内所有的房间都按数字排列,四号房的客人就是写下字条的人,也是牧元璟要找的人。
魏旭点了点头,“住在四号房的人也是一个赶考的考生,名叫俞辽,属下查看了客栈的记录,俞辽和曾玉山是在同一天入住的,当天还有一家人也住了进来,就是发现第二名死者的那家人。”
“那一家都有什么人?”
“简单的一家三口,一对夫妇并一个三岁稚儿。”
牧元璟想了想,接着问道:“知道第二名死者的身份了?”
因为发现尸体的当天浮票上的字已经被井水泡得无法辨认,所以只能从入住记录上查阅,幸好苏清墨在生魂离体的时候得知了第二名死者的住处,这才方便了魏旭的调查。
或许凶手都没有想到,他本想警告劝离几人的行为竟彻底将自己暴露了出来,若凶手能够耐心等下去,说不定最后都无法查到他的头上。
“第二名死者名叫卢阳,是在曾玉山和俞辽入住客栈后的第三日住进来的。”
魏旭将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完后裴临问道:“这三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魏旭道:“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互不相识,而且还来自不同的地方,不过有一点倒是奇怪。”
他看向牧元璟,说道:“第二名死者卢阳被杀后,属下便派了隐卫去调查发现尸体的那对夫妇的身份,结果却有了一个意外发现,除了那对夫妇的姓氏也是俞之外,属下还查出他们进京的目的是为了陪儿子赶考。”
裴临记得魏旭说过那对夫妇只有一个三岁稚儿,于是他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他对面的苏清墨想了一下便明白了魏旭话中的深意。
“你的意思是说俞辽也是那对夫妇的儿子?”
魏旭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但是几人心下都隐隐坐实了俞辽的身份,如果真的是俞辽杀了第二名死者卢阳,那么在尸体被发现的当日妇人说谎的原因便找到了。
只不过俞辽杀人的动机是什么?他与曾玉山和卢阳皆不熟识,又是因何那么残忍的将两人杀害的?
现下需要确定的就是俞辽和那对夫妇之间的关系,牧元璟并没有派人将俞辽抓捕进行审问,而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局,将和命案有关的人都引入其中,他让魏旭支开了俞氏夫妇,随后将俞氏夫妇的三岁儿子引入俞辽的房间。
俞氏夫夫妇作为成年人可以自主控制意识不与儿子接触,但是幼儿却不一定,于是等在隐蔽之处的几人听到俞氏夫妇的小儿子在进到俞辽房间内的第一时间便脆生生地喊了声‘哥哥’。
正在写着文章的俞辽并未注意到房门被打开,待那一声‘哥哥’传来后,他被惊了一下,一霎之后他极其快速地起身走到幼弟身边,伸手捂住了幼弟的嘴,小声道:“不是不让你来找我吗?父亲和母亲呢?”
稚儿被捂着嘴,胖嘟嘟的小脸都变了形,眨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哥哥。
俞辽仿佛泄气了般将手放下,轻声道:“你乖乖等在这里,我去找他们。”
接着他便起身离开打算往外走去,隐蔽之处的牧元璟算着时间,果然,没等俞辽走出房间几步,便看见俞氏夫妇从不远处走来,两人的神色有些焦急和慌乱。
俞辽一看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他将父母迎进门内,又伸头左右看了门外一眼,这才将门关上。
俞氏夫妇面上的急迫在看到小儿子的时候瞬间消失,俞母率先抱起孩子轻柔地拍了拍,接着转头看向俞辽。
“再有两日就要科考了,你可有把握?”
俞辽知道母亲指的是哪方面,遂答道:“您放心,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离开客栈的。”
闻言俞母点了点头,只不过心下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她迟疑道:“若是这次能够高中,你往后可要当个好官,不能再做害人的事情了。”
谁知道原本谦和有礼的俞辽在听到俞母的话之后面上的表情骤变,显得狰狞起来,他有些暴躁道:“我做的事情怎能算得上是害人,都是他们挡了我的路,是他们逼我的。”
俞母一看大儿子又变成了这样,便不敢再多言,一旁长相老实忠厚的俞父却忽然开了口,说出口的话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意思。
“我儿做得对,这世上若想要成功怎能不使些手段。”
原本平和的面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隐隐带了些杀意。
牧元璟等人藏于屋外,将一家人的谈话悉数听闻,魏旭极其小声地问道:“王爷,要动手吗?”
牧元璟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最佳时机,屋内的谈话虽然谁都能听出问题,但是他们始终没有说出杀人的事情,就算现下冲进去将人收押,只要他们咬死不承认,人证和物证都缺少的情况下很难能够定案,不过不用急,事情很快就会出现转机了。
果然,在俞父说完话之后没多久,俞母伸出手不漏痕迹地捂住小儿子的耳朵,淡淡地开了口,问俞辽道:“那个查案的王爷会不会查出你就是杀害曾玉山和卢阳的凶手?”
俞辽眼含疑惑地看了一眼俞母,闹不明白她为何总问些奇怪的问题,心下虽然疑惑,但仍旧答道:“曾玉山的死早已被衙门断定为自杀,至于卢阳,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人即便是我杀的,他们也查不到我的头上。”
俞辽说话的同时俞父面带警惕地看着俞母,待俞辽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俞父打断了他,沉声问俞母道:“你是谁?”
气氛一时间紧绷起来,未等俞母说话,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俞母反应极快地将小儿子抱起后退几步,俞辽和俞父的神色在见到来人是谁的时候霎时变得惨白。
两人看着俞母面色从容地抱着小儿子走出门外,将孩子放到地上之后又走了回来,俞父神色阴沉,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俞母的脸上毫无波澜,她走到牧元璟身边,伸手轻轻地自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露出面具后白皙的脸庞。
恢复真容的苏清墨唇角微微上扬,面带笑意。
俞父一瞬间记起了她,瞠目结舌道:“你...你是...”
知道了苏清墨身份的一瞬间俞父面如土色,脸色难看的俞辽面上泛起苦笑,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他们一家,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