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空方丈在百姓中的声望很盛,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牧元璟原不想打草惊蛇,可是受到伤害的人换成了苏清墨之后他便不能再按兵不动下去。
被抱着回到墨香居中的苏清墨始终没有醒过来,有了李大夫的诊断后牧元璟安心不少,他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后跟着一同躺上去,接着双臂松松地揽住怀中人,两人沉沉睡去。
苏清墨醒来的时候发现牧元璟的视线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肚子,眼中怀着欣喜和期待。
她轻轻挪动身体,牧元璟将目光便转移到她的脸上,轻声问道:“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
苏清墨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喑哑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不起。”牧元璟没有回答她,反而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消沉,“是我疏忽了,没有保护好你。”
苏清墨怎么会怪他,谁都没有料到引魂人的血竟然在她的身体里。
将被劫走后发生的事情慢慢道出后,苏清墨看着牧元璟肯定道:“陈轩提到过的黑衣女子一定是不空方丈身边的那位姑娘。”
牧元璟不想让这些事情引得苏清墨费神,于是提道:“李大夫昨夜替你把了脉,你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苏清墨面上一愣,双手有些迟疑地摸向小腹,脸上的神色始终是不敢相信,她看向牧元璟,听到对方笑着承认道:“清墨,你的肚子里已经怀了我们的孩子。”
牧元璟的眼睛里盛着溺人的柔光,苏清墨的心间也跟着淌进了一股暖流,用过早膳之后,牧元璟在苏清墨执意同行的要求下扶着她往书房行去,魏旭和裴临已经等在了那里,裴临的眼睛上仍旧缠着白布。
苏清墨注意到之后迟疑道:“表哥的眼睛...”
裴临神色轻松的笑了笑,“无碍,再养些日子就能痊愈了。”
他没有说出天眼已经被毁的事情,不想让苏清墨跟着担心。
苏清墨仔细观察裴临的神色,发现对方说的应该不是敷衍之词,心下稍安,她坐在书案后面特意加了几层软垫的宽椅上,接着从袖间拿出赤红色的魂玉,与以往不同的是魂玉的颜色似乎变浅了。
裴临没有办法看见,但是魏旭却注意到了,他直言指出异样之处。
苏清墨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唤道:“安澜,宁希。”
两缕青烟从魂玉中飘出,苏清墨静静地看着面前身形已然变得有些清浅的两人,过了半晌,她轻声喃喃道:“多谢。”
安澜站在原地淡淡地笑着,面上带着不舍。
苏清墨是早起才注意到魂玉的变化的,魂玉里始终寄居着安澜和宁希的魂魄,在发现魂玉有变的时候苏清墨第一时间便来到供着两人魂牌的地方,魂牌便相当于鬼魂的牌位,苏清墨正是用这个方法才得以让两人安然无恙地留在人世间,这也就是裴临说过的养鬼。
两人的魂牌上面生出了无数个细小的裂缝,苏清墨不知为何,便慌忙将两人从魂玉里面唤出来,可是出现在眼前的两人却魂体薄弱,竟隐隐有魂飞魄散之势。
苏清墨回想起那两块细纹遍布的魂牌,问裴临道:“表哥可有什么办法修补魂魄?”
裴临没出声,魂魄岂是能够随意修补的东西。
“表哥帮帮我罢,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们也不会弄到这幅田地。”
苏清墨的话引出了裴临的疑惑,“为何如此说?”
苏清墨解释道:“不空方丈将我劫走,又在我的身上取了血,那之后若不是安澜和宁希的尽力保全,只怕我早就没了性命。”
苏清墨并未说谎,当时不空方丈取完血离开的时候她整个人早已虚弱不堪,她并不清楚安澜和宁希是如何做到的,可是如果没有他们俩,她是等不到牧元璟的,更遑论腹中的胎儿了。
裴临不是不想帮忙,而是真的无能为力,修补魂魄乃是极难的事情,如果师傅净空道长在这里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一直未曾出声的安澜轻声道:“清墨,不必了,没有时间了。”
她看着苏清墨,笑道:“我能同宁希哥哥一起离开也算了却了生前的心愿,你别难过。”
牧元璟离开座椅,用锦帕将苏清墨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吸掉。
苏清墨咬紧牙关,不让呜咽声从嘴中泄出,安澜和宁希朝着苏清墨郑重地行了个礼,随后安澜柔声问道:“清墨可曾看过我唱戏?”
其实苏清墨是看过的,就在最初遇见安澜的时候,在她制造出的幻境中,只不过当下仍旧摇了摇头,低声道:“未曾...”
“我和宁希哥哥给你唱一段可好?”
“好...”
苏清墨的声音轻到低不可闻,硕大的泪珠自脸颊上滑落,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澜和宁希,听着他们‘咿咿呀呀’地唱着从前最常练习的曲目,直到两人的身影自面前消失。
空中仿佛还残留着安澜的最后一句唱词‘你我既为知己,便无悔意可言’。
书房重又陷入安静,苏清墨的目光没有挪动,仍旧直直地盯着,牧元璟有些担心她的状态,怕人憋坏了,于是出声劝道:“哭出来罢。”
他的一句话引得苏清墨的情绪瞬间崩溃,她没有收回视线,而是执着地看着,接着将所有的难过和不舍尽数通过哭泣发泄出来,魏旭和裴临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将空间留给两人。
或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苏清墨哭得不能自抑,最后哭累了的她蜷缩在牧元璟怀中沉沉睡去。
牧元璟将人抱起往墨香居走去,路上他的脑海中尽是苏清墨不停重复着的一句话‘是我害了你们’,他知道,苏清墨心中那道因为青竹而没有愈合的伤口将再次变得鲜血淋漓。
将人妥善安置好之后,牧元璟让青荷和青蕊守好苏清墨,他则快步离开墨香居往隐世衙赶去,不久前他得到了隐卫传来的消息,不空方丈已经离开了慈和寺,目前下落未知。
林宁站在牧元璟身后等待主子的命令。
牧元璟蹙眉思索片刻,问道:“太后那里可有异样?”
林宁回道:“太后整日诵经参佛,并未出过房门一步。”
牧元璟总觉得哪里有些异样,具体却想不出来,正要出声的时候就见魏旭从外面急忙跑来,他的脸上带着惊慌异常的神色,额间有冷汗不停地滑落。
“禀王爷,皇上不见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不等牧元璟出声询问,他便接着道:“福禄就在属下的后面,马上就到。”
魏旭的话音落地后没多久,果然有人从外面跑进来,福禄脚下的速度不如魏旭,所以慢了一些,他着急忙慌地跑到牧元璟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牧元璟压低声音,沉声问道:“皇兄怎么会不见了?”
福禄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便道:“回王爷,今日奴才陪着皇上在御阳殿内批阅奏折,丑时初的时候,皇上让奴才去御膳房拿些吃食,奴才便领命离开了,谁知再次回到御阳殿的时候皇上却不见了。”
牧元璟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裴临之前说过的皇室之龙气,“可曾派人暗中寻找?”
福禄赶忙点头,“最初的时候,奴才以为皇上是去了旁的宫殿,于是便差人暗中寻找过,可是翻遍了整个皇宫却始终不见皇上的身影,奴才不敢耽误,离宫之后便来寻您了。”
武安帝的拳脚功夫不差,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内被绑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他是自愿的。
牧元璟心下不停思量着,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够让武安帝心甘情愿的跟着离开皇宫?
宫中嫔妃没有出宫的机会,她们要的不过是武安帝的宠爱,而先皇后的娘家软弱无势,更不可能因为先皇后的死而试图报复武安帝,即便真的是先皇后的娘家所为,武安帝也不可能给他们机会。
牧元璟将所有的人选在心中过了一遍,冷声道:“备马,出发去慈和寺。”
隐卫行动利落地备好马匹,牧元璟让福禄先回到宫中伪装成武安帝仍在的样子稳住人心,他则带领魏旭和林宁离开隐世衙往城外慈和寺行去。
慈和寺的僧人见到牧元璟时神色有些紧张,从一群僧人后面走出来一个长老装扮的僧人,他双手合十,平静问道:“王爷此行,所为何事?”
牧元璟敛去眼中的暗色,淡声道:“太后已于贵寺礼佛一年有余,本王来看看太后。”
做长老装扮的僧人规矩道:“王爷来得不巧,太后正在闭门参透佛理,不便见客。”
牧元璟没再同他多费口舌,下马后带着魏旭和林宁往寺里走去,那人仍旧试图阻拦,未出口的话却被冷着脸的林宁瞪了回去。
出头的僧人已经不再言语,其他人便更没有勇气了,三人顺利来到太后住的院子,守在院子外的侍卫首领见到来人后忙上前行礼道:“卑职见过王爷。”
牧元璟免去礼数,越过侍卫首领往里面走去,没走几步就碰见了贴身伺候太后的田嬷嬷,田嬷嬷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接着她便不顾礼数地挡在了牧元璟面前。
牧元璟挥手示意,魏旭上前一步将人双手反剪,牧元璟脚下未再停留,来到太后居住的屋子前,他扬声朝屋里道:“儿臣来看母后了。”
话音刚落,屋里便发出一阵重物掉落在地的声响,牧元璟伸手欲推开房门,只听太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道:“哀家身体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你,你先回去罢,日后再见。”
太后的声音有些嘶哑和颤抖,可话中的理由竟然同寺中僧人说的大不相同,牧元璟心脏微沉,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
屋内哪有太后的身影,只有一个同太后年龄同等的老妇,老妇看到牧元璟之后腿脚一软便瘫坐在地。
牧元璟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老妇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牧元璟让魏旭将田嬷嬷带进来,看着她问道:“太后呢?”
田嬷嬷闭嘴不言,牧元璟见状不再逼问,而是将视线移到地上的老妇身上。
“你可知道欺骗本王会有什么后果?”
胆小如鼠的老妇经过这么一吓,身体激灵了一霎,接着便有一股尿骚气从身下散发出来,田嬷嬷睥睨着她,眼中尽是不屑和警告。
老妇哪还能注意到她,急忙交代道:“跟我没关系的,都是她让我做的。”
她边说着边用手指着一旁的田嬷嬷,田嬷嬷的眼神蓦地阴狠起来,老妇瑟缩了一下,埋下头颅不敢再抬起。
屋子里的味道实在难闻,牧元璟走出房间,魏旭扯着田嬷嬷跟在后面,出去之后魏旭双手用力,就让田嬷嬷跪在了牧元璟面前。
“你仍旧不打算告诉本王,太后如今在何处?”
田嬷嬷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仍未出声。
田嬷嬷是太后入宫后从旁的妃嫔手里救出来的,当时田嬷嬷伺候的主子要将她当场打死,是太后出言拦下并将人带回了宫中,那之后田嬷嬷便成太后的贴身婢女,牧元璟知道,若论忠心只怕谁都比不上她。
只是,这份忠心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出声道:“本王知道太后是和不空方丈一同离开的,你可知不空方丈带走太后的目的?”
田嬷嬷眼中思量了一瞬,依然选择不开口。
牧元璟的眼中适时地带上一丝担忧,“不空方丈欲行诡秘阵法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本王恐太后会有危险。”
林宁站在田嬷嬷眼睛看不到的死角,看到田嬷嬷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牧元璟之后,他朝牧元璟微微点头。
牧元璟脸上的忧色更甚,半晌后,田嬷嬷终于出声道:“王爷怎知太后会有危险?”
“不空方丈在准备些什么你可知道?”
田嬷嬷含混不清道:“老奴虽然不是尽数知晓,但也知方丈所为之事皆是为了太后。”
牧元璟真假掺半道:“不空方丈欲使用阵法达到长生的目的,而这阵法所需要的还有一样,就是皇室之龙气。”
话说完后,他笃定道:“不空方丈让太后将皇兄引出来,为了就是皇室之龙气,田嬷嬷不会不清楚。”
牧元璟只是猜测着说出武安帝的下落,可从田嬷嬷突变的脸色来看,武安帝果真是被太后想法子引出皇宫的,他垂下眼睫,遮住眼中渐浓的杀意。
见牧元璟连这等事都知道,田嬷嬷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她听牧元璟接着道:“龙气出自皇家,不空方丈本可在阵法将成之时再请太后,现在却为何将太后一同带走?”
牧元璟的话中带着暗示,田嬷嬷不敢细想,牧元璟便乘胜追击道:“太后身边可有人保护?”
田嬷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她急忙将太后和不空方丈所在之地说出,然后朝牧元璟叩首道:“王爷,老奴求您一定要救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