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盆里的碳火烧得正旺，不时发出劈啪的动静。
本就不大的柴房，此刻暖意充斥，甚至于周身尽是些躁动的空气缠绕，不免让人心生烦躁。
苏灵玥坐在下人们特地搬来的椅子上，冷眼看着往日恪守本分，如今却因为与人私通而被关押在柴房里的胡姨娘。
真是讽刺。
苏灵玥有双清亮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胡姨娘，无端让人心生寒颤，眼中多了几分凉薄，思及胡姨娘落得这步田地也是她自作自受，不免叹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胡姨娘早在被绿阑带人把她捉住时，心中便已经生了怯意，更是在苏文礼下令处死那个负心男人之时，赴死之意已决。应当是心如死灰，此刻听了苏灵玥的喟叹，竟像是平静湖面落了一颗石子，掀起波澜。
“好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胡姨娘强撑着手臂，让自己直起身来，一双杏眼带着愤恨，向苏灵玥望去，露出一抹嘲笑：“是了，应当怪我。竟会致此？如果不然，断不会落得今日田地……不！不应当！”
苏灵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只间或赏胡姨娘几个眼神，摇了摇头。
原来是个不知悔改的。
“你早年孤苦，识得人间冷暖，”苏灵玥眼中一时混沌，只片刻又恢复清明，又道：“你本该知足的。”
胡姨娘，终究还是不明白，你竟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
“知足？我凭什么知足？”胡姨娘闻言突然神情激动，本就散开的发髻，因她的动作更加松散。终是有滑落的簪子砸在地上，响声清脆。
“与你之前相比，身为相府姨娘，又有什么不好知足？”苏灵玥不太懂，为什么胡姨娘和自己会变成这样。
本来她们应该坐在点了熏香的暖房里，煮茶品茗的。
“你竟不知么？”胡姨娘阴恻恻地笑了笑，抬眼看向坐在椅子上，一尘不染的苏灵玥，心中几近疯魔：“我本不应是这相府的胡姨娘……”
苏灵玥皱着眉头，看着似乎是疯魔了的胡姨娘，心中不悦。
“都说侯门深似海，我早年无知，竟不以为真，只当是那些个人穷酸，说这话只是一时意气。”胡姨娘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入了这相府，我才知那些人所言不虚。”
“……”苏灵玥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入了相府，我本该感激。”胡姨娘抬手将下来的鬓见碎发往后一挽，露出清秀的半张脸，说着：“恩同再造。”
柴房里静默了一阵，只有火盆里的火花炸开之声。
“但，我也恨这恩同再造！”胡姨娘突然暴起，朝着苏灵玥大喊：“妾身命贱福薄，受不得这恩典！偌大相府，竟是金丝雀笼，折了妾身的翅膀，困我良久！”
在旁守着的人，见胡姨娘情绪不对，早有准备。就在胡姨娘暴起之时几人立马摁住了她，纵是这样，也险些让胡姨娘挣脱，伤了苏灵玥。
苏灵玥看向胡姨娘良久，才说到：“我，乃至是这相府，未曾亏待过你，并不欠你什么。”
“怎么不欠？”胡姨娘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灵玥，气得像是一匹被人压制住的野马，忿忿道：“我因何来的相府，大小姐你最该知道！本是因你的不知足……”
“住口，”苏灵玥站起身，走得近了，看着一脸恨意的胡姨娘，说道：“竟还是我的不是？”
胡姨娘没有说话，咬牙瞪着苏灵玥。
当时苏灵玥式微，在府中处处遭人排挤，胡姨娘使了一些小手段，爬了苏文礼的床，苏灵玥的确是存了一点想让胡姨娘帮忙的意思。
只可惜胡姨娘自己以为飞上枝头，便可称为凤凰，不念旧主恩情，两个人遇到都是形同陌路，而现在，苏灵玥反倒被指责了，也是可笑。
“是我让你迷了心智？忘了本分？”苏灵玥只觉得好笑，又道：“你怕不是被歹人蒙蔽了？”
胡姨娘身形一顿，咬着牙看向苏灵玥。
“不，也是我的过错，是我疏忽了，你当是本性如此。”苏灵玥居高临下，睨了一眼胡姨娘，说道：“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就算是飞上了枝头，穿上那羽衣，也是一只野鸡。”
“你！”胡姨娘闻言，似乎被戳中痛处，极力挣扎起来。
“跪下。”苏灵玥一声令下，就见仆从压着胡姨娘跪下。
“放开，放开我！只要相爷一日不休我，我便还是府中的胡姨娘，你们几个恶仆人，休要放肆。”胡姨娘见苏灵玥神色冷漠，心中一慌，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呵，好大的口气。”苏灵玥冷漠轻哼一句，又道：“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姨娘，能在府中翻了天去？左右不过是个姨娘，府中还轮不到你说上话。”
胡姨娘面如死灰，一下就泄了气，似是被人夺走了魂魄，跪在地上，了无生趣。
“说罢，”苏灵玥看着胡姨娘面如死灰的模样，心中不喜，问道：“你和那人都计划着什么。你若是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保你一命，助你逃出这泥潭。”
胡姨娘眼底一亮，片刻又暗了下去。
“莫不是你以为，你还能在那人身上讨得好处？或是你以为，那人自顾不暇之时，还能保住你？”
苏灵玥询问的“那人”，自然指的是大夫人周筱。
胡姨娘也是嘴硬，有关于她和周筱的事，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说。
“大小姐不是聪慧过人吗？”胡姨娘嗤笑一声：“怎么不自己去盘算？自己去推断？”
苏灵玥一顿，皱起了眉头，心道：周筱给胡姨娘灌了什么迷汤，这般诱惑都不说。
苏灵玥见胡姨娘无赖似的看着自己，便让人上刑。
“来人，拿夹棍来。”苏灵玥本部长做得这么绝，但胡姨娘这样没见过世面还吃过苦的人，用严刑，自然能得到她的供述。
“呸，”胡姨娘啐了一口，眼底透着决绝，说到：“大小姐，竟也学会了严刑逼供这不入流的法子。但我问心无愧，打定了主意，绝不回头。”
苏灵玥很意外胡姨娘居然会拒绝供述，笑道：“倒是长进了不少。”
“那都是拜您所赐……”胡姨娘顿了顿，又道：“我从小就是个怕疼的。”
苏灵玥一愣，又想着胡姨娘怎么突然说这话。只听见旁人喊着：“大小姐，胡姨娘咬舌自尽了！”
半晌，苏灵玥才说：“让人好好的安置胡姨娘。”而后转身离开。
在出门的吋候，看到了周筱的貼身丫鬟逃走的背影，苏灵玥到底也没别的动作，绿阑低头问道：“小姐，可要…….”
苏灵玥摇头：“秋后蚂蚱。”
言罢，抬起头，看向天上的乌云。
要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