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一役,从中获利者众,郭荣树立了绝对威严,坐稳皇位;参战的高级将领纷纷加官进爵,锦上添花;一大批中青年中层军官声名鹊起,走进权力核心;许多底层士兵开始崭露头角,功劳巨者升官,功劳微者发财。但其实,收获最大的要数宗训,他收获了郭荣的赞赏,成功让符氏接受了他的早慧,与白重赞、张永德等高级将领有了初步接触,发现了好几位初显峥嵘的名将,对军队和行军打仗也有了深入的理解。他生来就站在云巅,不需要厮杀来立功,而他又头悬利刃,符氏、郭荣早逝,陈桥兵变的阴影就像一个个定时炸弹时刻威胁着他,他所追求的,是润物无声地守护符氏,潜移默化地劝诫郭荣,最终让历史的车驾在分叉口改弦易辙。
郭荣班师之前,符彦卿等将带军抵达潞州会师,也是郭荣为体现自己爱重皇后,倚重岳丈,体谅她父女相见不易,特意晚出发两天,让她能与父亲一聚。
宗训也终于见到自己的亲外公,与母亲有七分相似,凤眼长髭,面带威严,见到符氏与宗训后,便露出笑容,正打算向皇后行礼,符氏赶紧拉着宗训从座位上走下来,唤道“父亲!”,符彦卿也不再坚持,本就是表个尊重皇权的态度而已。遂问符氏道“吾记得殿下的生辰是九月,现下应是两岁罢!”
符氏称是,宗训不待符氏提醒,自恭敬弯腰地拜了一拜“见过外公。”符彦卿赶忙将他扶起来,说道“不可。”几人分别落座,宗训也小大人儿似的自己坐着。符氏向父亲说一些宗训的日常小故事,又询问家里诸人的近况,再关怀下符彦卿的身体,虽然她是长女,又出嫁多年,但因为长相肖父,出落的聪慧果敢,符彦卿历来十分重视和疼爱她,还亲自教导过,如今爱屋及乌,对宗训也很喜爱。
符氏对父亲言道,宗训已拜了王朴为师,还随着陛下学武,符彦卿想了想,说道“王朴此人吾正好知晓一二,乾祐三年高中状元,一开始在枢密使杨邠手下颇受重用,然他激流勇退,竟离开杨氏,辞官返乡,当时众人都笑他傻,殊不知前汉隐帝屠戮大臣,宾客受株连者众,而王朴却成功躲过一劫。那时我便已注意到此人,洞察力惊人,又极知进退,必将出人头地。如今得遇英主,未来前途可期。殿下拜他为师,可虚心学习,必有所得。”
符氏与宗训都还是头一次听到王朴的过去,对符彦卿的话频频点头表示赞同,符彦卿感慨的说道“今日得见殿下,方觉你幼弟顽劣啊!”符氏抿嘴而笑,说道:“父亲是说昭寿吗?他也才五岁,哪里会多么顽劣!”
符彦卿摇摇头“你如今久不在家中,不知道你娘多惯着这小子,捉鸡撵狗,舞枪弄棍,天天在院里闹得鸡飞狗跳,昭愿比他大几岁,稳重端正,时常受他欺负!出征之前,他将你娘种的牡丹花全拔了,这都是小事,可他还使石头将昭愿的额头打破了,吾本拟狠狠罚下他,你娘偏护着,你看看,都是亲儿,偏心至此!”
“昭愿是世子,向来懂事,昭寿是幼子,娘偏爱些也属寻常。”符氏安慰了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忽然宗训在一旁插话了“外公,可否让昭寿舅舅来京,与训儿一同念书求学啊?”
两个大人都很奇怪于宗训为何突然提出让昭寿伴读,毕竟他二人虽年龄相差不大,但并非同辈,似有不妥。其实宗训对昭寿是有印象的,前世昭寿长大后成了赵家的铁杆,且飞扬跋扈,但才能是有一些的,宗训正愁不知道如何与外家加深些联系,刚听得昭寿年方五岁,念头一转,五岁的孩子,什么人生观价值观都还没有,真真就是一张白纸,在没长歪之前先拉到自己的小船上,保管给调教好咯。
符彦卿摇了摇头,说道“与殿下一同求学自是好事,然昭愿太过顽劣,吾恐他冒犯殿下,实为不妥。”宗训眼巴巴地看向符氏,符氏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这幅表情就是在求自己帮着使力,她其实心里也愿意儿子与兄弟亲近,便遂着宗训的心愿帮腔道“爹,您既说昭寿在家几乎已成小霸王,何不将他送来我身边将养两年,不在父母身边,必会有所收敛,我是长姐,昭愿由我来照看,您与娘大可放心,再者昭寿与训儿一同向名师求学,甥舅二人也能培养下感情,岂不美哉?”
符氏这番话,说的符彦卿的确有些心动了,他虽然也宠爱幼子,但他心里很明白,倘若再这么胡混下去,又不加管教,昭寿未来很可能走上歧途,而在家中老妻越老越犟,不分情理地护着昭寿,这样的溺爱有害无益,若为了昭寿好,符氏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将幼子送到皇帝身边,其实也是对新帝表示忠心的一种手段。符彦卿其人本就十分谨慎,他现在所任天雄军节度使,也就是魏博军,乃是唐末以来战斗力最强的几支军队之一,历来时常出现“兵强则废帅,将强则废君”的情形,周太祖郭威未称帝之时便是担着天雄军节度使之职,而前任王殷不得善终,虽然位高权重,但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他手抚长髭,沉吟半晌,复又点点头,道“吾看此事可行,吾这便修书一封,先让你大哥开解开解你娘,但吾返家,再与她讲通,你娘虽然脾气犟,但还算是明事理的。”
符氏想起母亲,苦笑了起来,想起当年,她被一相士批命,称其有皇后之相,被河中李守贞聘与其子李崇训为妻,而后李氏父子自以为得了真龙之命,起兵反叛,被太祖所平,她从刀口逃得性命,返回家中,母亲竟然认为自己的女儿命硬克夫,只有出家为尼,才能有福报。好在符氏父女不糊涂,拒不从命,方有了如今高高在上的符皇后,方有了聪慧过人的郭宗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