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师回朝的那一日,是个艳阳天。沧澜城外整齐的兵马有序的排列着。我手持着玄冰剑归于鞘中,辛亏心口处的那道伤口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不然若是因我一人而耽搁了回朝的日子,我怕是会因此而心生惭愧之意。
提着玄冰剑翻身上马,城外的风沙自头顶帷帽垂落下的纱幔前过眼而去。将手中紧握着的玄冰剑归于马背一侧,透过纱幔望过城外四周一眼,不禁垂下眼帘双手合十心中虔诚的祈祷着,如当日宴席间所愿。
长宁愿往后岁岁年年,我东昭河山清晏,百姓安康,将士之魂终得以魂归故里!”
东昭与西锦的将士在军令之下调转马头欲走之际。无人注意到在这方沧澜城外,有一男子落于马背上,风沙过眼间怔怔的望着这方城外的荒野之处红了眼眶。恍惚间他像是念起那个明媚的女子所说的那句:“李宴之,若是日后有缘,我们山水有相逢……”
她本是北越尊贵的慧清郡主,可是她的尸骨如今就深埋在那方荒野之地,再无人问津……这一生他约莫是不会再踏足入北越之境,也无法带着她的尸骨同归于繁华的东昭皇都……
垂眸间,眼泪苍白了一段苦痛的岁月。
他终是握紧着手中的缰绳,落寞的调转马头而去。
这世间山高水长,只要还活着终归还是能见到的。可是他与她之间,这一转身,即是天涯两隔,此生此世再不复相见……这世间山高水长,有些人停留在一段岁月里,背过身之间,隔绝的是一段不愿割舍的念想……
……
一路从沧澜城途经原城沿着原路返回,为了早日赶回京昭。大军这几日下来很少休顿。在进入北疆之境时,在无止境的一片戈壁滩之内,人和马儿都觉困顿。帷帽间的纱幔虽能遮挡风沙,却也难解头顶烈日灼灼下的燥热。其实这种艰难的行军境地,早些年随着李老将军南征北战之时也曾经历过无数。本该早已习惯了的……我策马随着大军行走着,戈壁滩上空正午的日色更显灼热,我抬眸望上一眼只觉晕眩,心口处闷闷的颇有些疼。
身侧策马跟随着一名少年将军,本是皇兄他怕这一路行军回京昭照料不到我,便指派了部下的一名可靠之人,一路追随过来。
“郡主,可是身子不适?不如停下来休息片刻再走。”
闻声,我朝着身侧的少年郎望过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低声开口:“不用,我无大碍。”
听我这般说,身侧的少年郎眸中浮现出担忧之色:“郡主,这……”
……
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坐在马背上也开始变得不稳当起来。我不禁让马儿放慢了步伐,渐渐的自然也是落在了大军的后头。
西锦大军一侧,某人一路过来,时时刻刻无不注意着东昭人马一侧那个姑娘的一举一动。那日,他曾对她说过,在未等到她心甘情愿的那一日,他只求能尽己所能的护好她,对于他而言足矣……
那个姑娘,一直以来都太过倔强,明明这一路过来接连几天未曾好好休养过,明明有伤在身却还是喜欢逞强,死撑着……眼看着她身子落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着不稳当,似有快要坠马的危险。他不禁敛了敛眸子,没有片刻的犹豫握紧着手中的缰绳直径从大军的后方策马绕转过去。
“殿下!”
身侧的侍从见自家殿下脸上担忧的神色尽显,如此的焦急策马奔走过去,便也随即调转马头随之策马而去。
我知道自己如今昏昏沉沉的,怕是即将有坠马的风险。我便不得不先停下马儿,浑身无力的自马背上翻身落到黄沙地间,手中握紧着缰绳牵着马儿行走在灼烫的黄沙地上。
戈壁滩上燥热的风吹拂起我面前的重重轻纱,远处的人马在视线之中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摇摇欲坠间,身后传来一阵马儿的嘶啸声,滚滚黄沙之中像是有人策马而来。
一路快马加鞭的策马过来,一门心思全然只在一人身上。视野之中,那个姑娘往着脚下的黄沙地间缓缓的昏倒下去。
“郡主!”
远远的瞧见她身后跟随着的那名将士眼看着她的倒下却惊慌无措的下马过去。他不免的担忧的在近处停下马,翻身下马过后疾步奔走过去。
快步奔走过去的那位少年将军还未将黄沙地间的那姑娘扶将起来,哪想会有男子比他更焦急的策马过来,那男子他识得,西锦的太子殿下,他又怎会不识得……
面对迎面而来之人,他不禁开口唤道:“太子殿下!”
萧寒瑾闻声瞧他一眼,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随之半跪在黄沙地间一手环过昏倒在地上的那个姑娘纤弱的双肩将其半揽入怀,轻皱着好看的眉头伸出手去轻拂开怀中人面前的层层白纱,指间抚上她额前的肌肤,很烫!
“长宁!”
他轻声唤着,轻解下她青丝间的帷帽,在日光之下她瞌着目,并未出声回应,脸色也是苍白的紧。因此,他不得不执起帷帽一手高举着为她遮挡住头顶的日光。半晌他侧过眸子沉声对着一旁的那位少年将军开口问道:“可带着些饮用的水?”
少年郎听罢思虑片刻随即回应:“有,太子殿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好!”
萧寒瑾望着那位少年将军起身快步走到近处的马儿边自马背一侧取下水袋再次折回来。
“殿下!”
随后策马赶到的侍从忧心忡忡的往着这边奔走过来。
“季凌,你且过来。”萧寒瑾望过赶来之人一眼。
“是!”
等到那侍从近身到一侧,萧寒瑾将手中的帷帽沿着帽沿扯落下一层白纱后递到侍从的手中:“季凌,你且先拿着,郡主她现今的境况不太好。你便举着这帷帽替她遮住些日光。”
“是,殿下!”
空出一只手后,他便将手中紧握着的白纱递交给身旁刚刚折回来的少年将军:“劳烦将军将这块白纱用水打湿。”
那少年郎静默着点点头去接过萧寒瑾手中的白纱,迅速用水打湿过后呈至萧寒瑾的跟前:“太子殿下!”
“多谢!”
萧寒瑾哑声接过那块白纱,垂眸凝睇着此刻温顺的轻靠在自己臂弯间紧闭着一双眸子的那个姑娘,心底触动不免心生怜惜之意。
“长宁……”
他柔声喃喃着,将手中的白纱轻覆在她额上的肌肤间。
怀中的那个姑娘在尝试喂过她两三次水,均喂不进过后,他一时间也没有了法子。也不知在此守了多久,直到等到她额上的肌肤温度凉了下来许多,才稍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来。
“殿下,我西锦和东昭的人马已经远去许久了!”
身侧高举着帷帽的侍从望着戈壁滩上的日色淡去了很多,不禁出声提醒。
听罢,萧寒瑾微微点头,将怀中人额间如今已经干透的白纱取下,随即轻柔的拦腰将其抱起身来。
起身间,也许是跪在黄沙地间的时间太久,一时间,恍惚间步伐颇有些不稳,往后退将几步才勉强立住身。
“季凌受劳累了,本宫还有一事还要劳烦你。”
“殿下不妨直说,卑职一定尽心做到!”
萧寒瑾往着近处的那匹马儿轻瞥过眼:“郡主她一路过来所骑的马,季凌你可否能一起带回?”
见侍从果断的点罢头,哑声道谢过后抱着怀中的姑娘,转过身间一步步坚定的快步走到自己骑过来的马儿跟前。
环着怀中姑娘双肩的那一手指间紧握过缰绳,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翻身上马。他将她的身子侧放落于身前,让她得以轻靠在肩头处。一手直径紧握住手中的缰绳,一手环过她的肩头,护好她,以防她的身子往下坠落下去。
策马离去间,马儿的步伐不快却稳当。他只是怕若是骑马的速度过快,她的身子会受到颠簸。
仿佛他怀中如今所拥着的就是他的此生所有一般,这天下的能人志士都曾道:“乱世之中,这天底下的江山大业难求!”他是可以视西锦的江山大业为囊中之物,可是唯独在面对她时偏生没有那般可以运筹帷幄的底气。现如今,于他而言,这怀中人可是比心中那所谓的江山大业难求多了!
……
荒原上夜间的风吹的凉,带着些薄薄的寒气。空旷的一方原野上静静的的驻足着一位气质出尘的男子,一袭的白衣鹤纹袍。凉风过眼间吹拂过木簪轻挽着的墨发,此刻却显得无比的落寞。
直到意料之中,身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男子眉眼清雅,出声清润:“季凌,郡主她现今如何了?”
“殿下,郡主她如今已经醒了过来了,自是不必再太过忧心!卑职只是不知殿下竟然如此担忧在乎那昭乐郡主,又为何在将郡主带回交于那煜王爷过后,却不再亲自去看呢?”
身后之人疑虑的开口问道。
“季凌,你?”
像是心中的一些个深藏的心思现如今被人看透,男子不免得疑虑出声。
闻声。身后之人走近几步:“殿下,现如今这眼中赤裸裸的情意,卑职一旁人都瞧的清楚极了。”
此言一出,男子心中不禁酸涩了几分。是啊,现如今他眼中的情意,季凌尚且都能看的清楚,为何那姑娘却看不懂,还是她不愿懂得他……
男子静默良久,终是轻皱着眉头,背着身苦笑着低哑出声:“长宁她不喜本宫……本宫就算亲自去了,又能如何呢?”
原来西锦一世尊贵的太子殿下,在面对男女之情之时也会和寻常男子一般,也有失意到了极致的时候。身后之人虽未能看到他此刻所言之时的字字失落之感,却也能共情几分。
“殿下,您今日也因着这方奔波劳累了些许,现如今也该放下心来。早些歇息了吧。”身后之人走近,将手中所拿的锦裘披上跟前人的肩头去。
“季凌,在你眼里,郡主她是个怎样的女子?”跟前的男子回转过身,神色怔然。
那人收回手,淡然回应道:“殿下,依卑职所看,您如今又何苦如此。东昭昭乐郡主自是巾帼般的女子,能文擅武,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那人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郡主她太过清冷,凡事又拎的清。清冷之人,怕是难以入心。”
“是如此吗……”男子低声喃喃着。
清冷倒也无妨,旁人难以入心,那不妨就当这世间唯独能入她心的一人便是极好。只愿她的眼里有朝一日能容得下他一人足矣,旁人皆不入眼,也不入心而去。
她若是不懂情爱,无妨,终归他会守着她,自是会等到她心甘情愿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