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间也不知静默了许久,萧寒瑾紧锁着眉头自袖摆下拿出我熟识的一方小瓷瓶置于眼前,片刻望向我问道:“这是方才从你放置锦裘的那方沙岸上找到的,你看看是不是治你伤势的药物?”
我朝着那方瓷瓶打?过眼,直径的点了点头:“是!”
“长宁,待会本宫给你上药,若是疼了,你要说。千万不要忍着,知不知道?你是姑娘,不要吃了苦,受了痛,什么也不说,什么都忍着。”他手持着瓷瓶,一面低声絮絮的说着心中所言,一面再次靠近到身前来。
他慢慢靠近她,视线中她侧过眸子有所避讳。心底隐隐还是怕她受痛,亦怕她心生抵触之意,指间未曾触碰过她的肌肤,只是谨小慎微的将瓷瓶中的药粉一点点轻撒到她的伤口上去,她还是始终不会喊‘疼’这一字。他抬眸瞥见她侧着眸子,拧着眉死死的咬牙撑着,不免得心生怜惜之意,心下想着这姑娘为何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般的倔呢?为何要这般倔?
“长宁,疼不疼?说了,疼你要说,不要那么倔。你要说出来,才有人会心疼你。”他怜惜她,心疼她,言出之句始终没有过多的去责问怪罪。
她不语,只是冷冷的摇头。淡淡的说上一句:“不疼,早已习惯了。”
早已习惯了?受了苦遭了罪,不说!受了伤痛了,疼了,也从来不说!呵!东昭年纪轻轻就征战沙场,大杀四方赫赫有名的‘冷面阎罗’,昭乐郡主---慕长宁,这些年来,她又是如何一步步熬过来的?一个女子,凡事以家国大义为先,也难怪她皇兄从来那般的心疼她在意她。他现如今眼瞧着那些个疤痕伤口,又何尝不心疼。
“肩胛骨上的疤痕怎么来的?”他问出声,心里一想到其中一道是因他而起,当初是他手持金弓对准了她决然的用箭射穿而过,便心生浓重的自责愧疚之意。
“肩胛骨上的伤疤……”闻言,我喃喃着抬眸望向天边的月亮,望着望着不知是月亮冰冷冷的我觉得寒痛,还是心早麻木了却还觉得冷……不觉双眸酸痛,淡然的说道:“两道疤痕,其中一道是十五岁那年祁山一战,左肩胛骨被敌军副将一箭刺穿……”
我絮絮的说着,像是在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顿了顿继续道:“另外一道是当初西疆之地,无双城外,受下殿下的那一箭伤口痊愈过后留下的疤痕。”
听着面前姑娘满口不在意的说着,就好像这些事与她并无多大干系一般。垂眸间,他不禁再次红了眼眶,一手帮她上着药,一手指间掩藏于衣摆之下的指间缓缓蜷缩成拳。
听完她的话,萧寒瑾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说些什么好,言语之中什么也不恨,什么也不怨……他该说她大度,还是到底没心没肺……
“当初的那些疤痕,在北彦受下的伤,当真不疼?”他问。
“不疼……”她冷冷清清的回应,仰着脸好像是在望着天边的月亮,明眸中噙着的雾气忽然间化作一行清泪滑落下来。
泪水落到他手背上,滚烫的紧。刚为她上好药的手一怔,指间继而替她拢好左肩的衣物。
泪水滑落过唇边,才觉苦涩极了。垂眸失神间,自我觉得颇有些失态,未等自己伸出手去抹去脸上的泪迹,脸上的肌肤间忽的传来眼前人的指间温热。
“不是不疼吗?又怎的哭了?”萧寒瑾一双红了眼尾的桃花眸中的目光灼灼,望着眼前姑娘眼角的泪迹,不由得伸出一只手去轻抚上她的脸,轻拨开她额前散落的青丝,看了看她额前的那道疤痕,低声说道:“这额前的疤痕倒也不算深,女子不应爱惜自己的面容吗?”
他说着,那姑娘亦是缓缓抬起一双眸子。四目相对间,她的一双眸子满满当当的映着他的身影,这天地万物,只他一人足矣!现今是,但愿往后的岁月里亦是!
指间转至她的眉眼间,动容的为她拭去眼角的余泪。此刻在一侧火光的映照下,她眼角间的那颗极好看的泪痣却偏偏多了几分蛊惑的妖治。
指间摩挲着她眼角的泪痣,怜惜的凝睇过她清冷的眉眼,一时触动了心弦。终是情难自禁般缓缓靠近,欲欺上她的唇边。
可那姑娘却见此目光一紧,神色慌乱的偏转过脸去,指间亦是落了个空。见此,理智也随之清醒了几分,他淡然的收回手,垂落于袖摆间,哑声对她道:“你别怕,长宁。你不愿,本宫亦不会。”
他说罢,拂袖起身间将枯木一侧静放着的月白锦裘再次轻披上她的肩头自顾自的低声说着:“再过几日抵达封幽城过后,离北疆的最后一城邢堰就不远了。念起长宁当初在那邢堰城楼之上,敢冒着箭雨击打战鼓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一般。”
他说着,终是背过身去,走到另一边的枯木边坐下。
……
眼瞧着天际边的夜幕更为的深了几分,萧寒瑾往着那一侧的枯木轻瞥过眼去,见她不知何时落坐到沙地上去,双手抱着膝望着面前火堆愈发小下去的火焰,背靠着那方横着的枯木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若是困了,便睡吧。本宫守着。”他清浅的笑了笑,语调中带着几分慵懒。
隔着火光,她闻声朝他打?过眼,很快收回视线,静默着什么也没说。
……
夜色渐深,面前的火光终是熄灭。近处的一袭素衫的姑娘倚靠着那方枯木,也不知是何时轻瞌上一双眸子入的睡。肩头未曾系好的锦裘垂落在沙土间去。他静默着起身,慢步走到她身侧去。
在她面前缓缓的蹲下身去,拾起脚边的月白锦裘。一手轻揽过她的双肩,拉开她后背与枯木之间的距离,将锦裘耐心的披到她的肩头去。
见她睡得很熟,没有被惊醒的模样。这夜晚寒凉,他思虑片刻终是挨着她静坐在一侧,将其轻揽入怀,下颚轻靠在她的青丝间,垂眸望着她清冷的眉眼,哑声喃喃着:“长宁,欢喜你是真,想娶你回西锦亦是真……从始至终,绝无无半句虚言!”
长宁,你太过清冷,要想走进你的心里太难……可本宫只愿自己会是唯一一个!
他俯下身,吻终是轻柔的落到她的青丝间去。
长宁,本宫愿你慢慢学着去懂这世间情爱,无妨早一些或是晚一些。早一些,本宫固然欢喜。不过晚一些也无妨,本宫说过终归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日,从始至终,本宫情之所钟,心悦着的终究唯你一人足矣!
但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
天光微亮,晨光熹微,东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来。缓缓睁开睡眼惺忪的一双眸子,心想着这一觉倒也睡得安稳。抬眸间,忙不迭闯入视线的是一侧萧寒瑾带着几分笑意的眸子。
“醒了?”他朗声开口。
我不语,只是冲他点头。扶着身侧的枯木起身间,颇有些踉跄,他倒是见此赶忙起身扶住我,眸中隐隐有着担忧的神色。
我顿了顿,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眸望向他说道:“殿下,我脚上的伤并不严重,我还能走。殿下不用担忧我。”
“本宫如今就连担心你也不能吗?知道你倔,可现在可不是值得你逞强的时候。实在不能走,就不要逞强了,本宫背你回去。”他说着,眸中无端闪过一丝落寞。
“我能走,多谢殿下的好意。”我谢绝他的好意,往前走了几步。
“竟然如此,本宫也不勉强你。”身后传来他声调喑哑,他停顿些许接着道:“不过,长宁,你的头发乱了,当真就这般回去?”
我停住,听完他的话,不作考虑的欲继续往前走去,可怎想身后之人却先我一步走上前来,轻握过我的一只手,不容拒绝的扶过我重新落坐到那方枯木上去。
“殿下,你……”
出声间,他已绕转到身后去,指间微动轻解下我青丝间的发带。
……
萧寒瑾一面垂眸轻瞥过跟前姑娘脸上的神色,一面指间灵动的穿过她脑后的青丝间去,不太熟练的为她挽着发。不消许久,便在她的青丝间挽出一个好看的发髻来。他看一眼,心下满心欢喜,唇边亦是清浅的笑意。他自自个的青丝间摸索而过那只竹纹白玉簪动作轻柔的簪入她的发髻间去。
青丝间传来他指间的肌肤温热,我不禁再次羞红了一张脸。
……
自上往下打?过那姑娘此刻轻敛着的眉眼,脸上的红绯不减,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处,日光倾泻而下倒显得颇有些玲珑剔透的可爱。他轻笑出声,嘴角带着几分得逞又狡黠的笑意,将缠绕于指间的素色花纹发带俯身下来置于她的眼前,喑哑的语调都带上了些蛊惑的意味:“本宫竟将自己的白玉簪赠与长宁了,那长宁不妨就将这一方素色发带赠与本宫可好?”
“你……”闻言,我伸出手去摸索而过发髻间的那只玉簪,又迟钝的朝着他手中的发带打?过眼。
正疑惑不解,他却早已自顾自的将指间的素色发带缠绕到自己的左手手腕间去,轻轻在尾端打上一个结:“好了,长宁不是要走吗?本宫随你一起走。你走前头,本宫随后头。你脚上有伤,倘若途中,你支撑不住,也好有个照应。若是撑不住,就不要逞强,本宫背你回去。你只要往后回头看,本宫就在你身后!”
……
一路踉跄着往前一步步走去,身后不远处是萧寒瑾窸窣的脚步声。不知为何,每每听到他的脚步声,却莫名的让人安心。
也不知走了多久,视线之中大军驻扎着的地方依稀可见。微风过眼间,我缓缓回转过身,往着不远处静默着驻足的萧寒瑾轻瞥过眼去。
朝阳正冉冉升起,他长身玉立在那侧,仿佛能感受到我的视线所在一般。他抬眸朝我望来,四目相对间清润的嗓音里带有几分醉人的愉悦。
“我在!”
初升的朝阳为他镀上一层美好的暖意。风徐徐而过,吹拂起他的一袭霁色衣袍。鬓前垂落下的青丝轻拂过他艳绝的眉眼。左手手腕处缠绕着的素色发带随风摇曳着在指间形成绕指柔来,他就站在那儿逆着身后的日色,仿佛半生入眼而过的山河风情都不及他此刻一双惑人的桃花眸中的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