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也是。”我应该为好友的决定高兴啊。可是，却又感到莫名的凄然：最终，还是不得不向现实屈服，放弃寻觅自己的爱，而接受别人的爱，得到的回报是自己想要的优越物质生活。这样，就好了么？
环顾四周，店子里冷冷清清。大概是老顾客们已经知道这家书吧不久就要关门转让了吧。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又问她：“那个偷看你的学生仔呢？最近来过么？”
李若不屑地轻哼：“他啊，一个星期以前就不来了。看到我手上的戒指，像见了鬼似的灰溜溜地逃了。”
“一定是受打击了。”我笑。
“活该！”她继续说，“这样的胆小鬼只满足于玩暧昧，遇到一点挫折就退缩，以后也不见得会尽全力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人家还是学生嘛，可能觉得自己没有资本追求你。”
“既然这样，那就根本不用来这店子。”她停了停，问我，“夕夕，如果你不主动找苏琰，他会来找你么？”
我顿时哑然，无法给予肯定的回答。这么说来，好像是我追他的啊？一直都是他处在被动，被我死缠着不放。对了，他第一次吻我的那个晚上，都跟我说不要再见面了，是我用哭来威胁他的吧？我捂住脸，陷入了自我折腾的恐慌：那小子，会不会是被我压迫久了，奋起反抗，借机逃亡啊？
“别生气哦，我只是提醒你这个事实。你也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了。”
“嗯嗯。”愣愣看着李若，我茫然点头。钻入牛角尖的思维一时之间阻塞。与此同时，一种想要从这令人窒息的孤独与无助感觉中逃脱的冲动涌堵在胸口。
九月新学期月，苏琰收到了C大寄来的重读面试通知。于是，他向峥哥请了几天假，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出发，前往C大所在的Z城。
站在列车站的月台上，我强迫自己收住伤感的情绪。对于先前逞能说出的那些鼓动他的话，一百个后悔。不过，决定权在他自己手中，我不敢强求，也强求不来。列车即将离站，一刻也不能停留了。
“我走了。”平静的语调显得有些无情。
“路上注意安全。”我差一点就哽咽起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看出我的隐忍，他抚了抚我的脸颊，柔声说：“过几天就回来。”
“哦。”我仍旧强装笑颜，故意开朗地用力点了点头。几天之后会是几年，而现在，我连几分钟都不想离别。
他走了，背着行李包的身影消失在列车的门缝之中，甚至来不及回头再看我一眼。列车已然远去，最后在我的视线中模糊成了一片。
我久久伫立在月台上，望着铁轨延伸的尽头。心中，仿佛被人为地开了个大口子。我怂恿他走，他就真这么潇洒地走了？没有一丝眷恋，没有一句动情的话语！之前说的那些都算了什么？
我只剩下你了！这句话，难道只是悲伤正浓的感情宣泄？呵呵，我也太天真了些，轻易就当真。没有物质条件支撑的恋爱无法长久！事实胜于雄辩。对于一无所有的少年人来说，学业和前途毕竟更重要。等到他历练成辛海那样成熟多金的男人时，有足够的资本谈他想要的恋爱。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吧。我等不起。
一直在外游荡到傍晚，我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车站小区。然后，失魂落魄地上了楼道，失魂落魄地用他给我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夏末的晚风自阳台上拂来。现在，就连吹着他家阳台上的风都会令人想哭。
我走近阳台，一边嘟咧着“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出一趟远门，阳台的门也没锁好”，一边插好门栓。
这一刻似曾相识！我陡然忆起苏妈妈出殡后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回眸看了看那张铺得平平整整，空荡荡的床，泪水又一次决堤。
曾经还以为，他是我的唯一！难道，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结束了？！到底谁是谁的梦？！臭小子！臭小子！我倚着门，慢慢瘫软在地上，埋头在膝盖间恸哭起来。往事如同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一幕幕掠过。当初，我就不应该来这小区等他的。我不该去惹他！那样的话，那样的话，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
“怎么不说实话？”
那沙哑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蓦地抬头，看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净脸孔。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眨了眨眼，捏了捏脸，眼前的景象没有消失。
我不可思议地叫：“你不是在列车上吗？”
他不答，纤细的手指触摸我粘满泪水的脸颊，认真审视的眼眸中，似乎带着满足的笑。
那若无其事的泰然表情惹急了我，挥开他的手：“问你话，你不是在列车上吗？！”
被我凶巴巴的语气震住，他老实交待：“我在下一站下车，然后买了返程的票……”
“为什么？”
“不去了。”
“不去了？！”
“还是按原计划自学，从Cisco的初级认证考起。”一字一句，说得轻描淡写。
“自学？”我抑制不住心中翻腾而起的各种复杂情绪，激动斥责，“你以为自己很行？很了不起么？轻率地放弃这么难得的好机会！任性得像个小孩子！”
他不服气地看着我，竟发出一声冷哼，语气毫不示弱：“你以为你自己行？哭成这个样子。先前说得那么轻松，其实不知有多伤心！”
“你——”我又气又急，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不想，他向后一仰，害我扑了个空，重心不稳一头扎进他胸膛，被他顺势牢牢扣在怀中。然后，我听到了他有些开心的笑声。一瞬间，所有的情绪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棉花糖般柔软的愉悦。
太好了，太好了，他不离开了！
我静静偎在他温暖的怀中，聆听他心脏的欢快跳动声。良久，那不太规律的搏动，渐渐将我的理智拉回头脑中，接着，强烈的自责终于压上心头。“你还是走吧。”
“已经回来了，还走哪里去？”
“你会后悔的。”
“不会的。如果去了Z城，那才后悔。”
我微叹：“你的想法会变的，几年以后……”
“不会。”毫不犹豫的声音。
“是吗？”我无奈苦笑。
是啊，我们都很任性，很孩子气。明明担心得要命，却要装成一幅成熟懂事的样子，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大话。明明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却为了一时的温存，赌上自己的前途。
“对不起。”我依偎在他怀中，轻声低语，心里沉甸甸的。
“乱说。”他温柔揉着我的头发，“和你没关系。对于我来说，不用读本科也可以考取Cisco的高级资格。”
无论怎么解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使他放弃了重读。这样的罪恶感，恐怕是难以消除。
“朱夕，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么？”
“嗯？”
“一直在一起。”
悟出那话中的含义之后，心跳失控了。我屏住呼吸，一时之间失措无语。他抚摸我头发的动作渐渐停下来，静默着，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小心翼翼抬起头。他目光坚定不移，深深凝进我眼眸中。然而此刻，妈妈的话语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有些动摇，心虚地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几不可闻地随口“嗯”了一声。
他搂着我的手轻颤了一下，好半天才说：“朱夕，我想见你的父母，你觉得合适么？”
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我睁大眼睛，愕然看着他：“说什么？”
“他们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一定很不放心吧。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他们解释清楚：我不是随便和你在一起的。可能我现在还不够成熟，不过，我想请他们给我一点时间……”
没有想到，他已经在考虑这事件了！心中一股暖流淌过，眼眶一阵温热，我含着泪点头。情不自禁往他怀里缩了缩，他拥紧了我，微凉的唇瓣贴上我的额头。
谢谢你，苏琰！至少我知道，现在的你是以绝对认真的态度在对待我们的事。就算未来无法预计，这一刻，我已经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