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姑娘?”日入之时,叶墨辰如约而至,在乐府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公子。”乐紫仪微微低头行礼。
“姑娘是在这里等在下的?”叶墨辰摇着折扇走到乐紫仪面前。
“公子请。”乐紫仪让开路,请叶墨辰入府。
“姑娘请。”叶墨辰微微颔首,率先走进乐府。
“乐府果然气势恢宏。”叶墨辰走到正厅外停下了脚步,看着乐府的青阶上洒满落英,五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左右一望,高墙如雪粉飘落,虎皮石随势而砌,果真不负堂皇之名。
“公子过奖了。”乐紫仪面带愧色,“若说堂皇,寒舍岂可与叶府相比。”
“乐姑娘不必自谦。”叶墨辰轻轻蹲下去从青石阶上拾起一片落花,捻在指尖,那散发出来的花香,沁人心脾。
“公子喜欢这花?”乐紫仪看着叶墨辰陶醉其中,带着几分期许开口。
“以前我母亲也喜欢这花。”叶墨辰合上双眼,陷入了童年的回忆当中: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就记得大地上春风吹起的时候,自家花园里的花开满枝头,一阵清风徐来,花雨满天。那时候父亲坐在一棵桃花树下为妻子抚琴,而母亲就坐在他身旁。少年时的回忆中,春风拂面,琴声悠悠,花雨洒下,犹如漫漫长夜里一轮皓月照亮大地。然而这一切,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永远的尘封在记忆的星河中,留待它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公子……”看着久久不语地叶墨辰,乐紫仪轻唤了一声,或许在她心里,这位益州城人人皆知的风流儒雅竟也有沉默的一面。
“让姑娘见笑了。”叶墨辰掩饰起心里所有的悲殇,“请姑娘先行。”
“嗯。”乐紫仪微微点头,在前面给叶墨辰引路。
“不知姑娘要带在下去什么地方?”叶墨辰执扇负手跟着乐紫仪走进庭院。
“先带公子去厢房住下。”乐紫仪边走边说着,“到黄昏之时公子自会明白。”
“恐怕不是寻常之物吧?”叶墨辰从一开始就听出了乐紫仪的弦外之音。
“公子果然聪明过人。”乐紫仪由衷的赞叹,若是一般人,恐怕到现在都还听不出“两人同行”的意思吧?想必叶墨辰也是因为一早就听出她的话中有话,这才肯应约而来。
“益州城之大,为何姑娘不找他人,偏偏找在下呢?”叶墨辰也是好奇,这么大个益州城能人异士多得是,找谁不好偏偏找自己。
“因为公子深明大义,必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乐紫仪极其慎重的看着叶墨辰。
“或许是姑娘看错了呢?”叶墨辰满脸的不在乎,“这益州城有河清郡王守着,哪轮得到在下操心呢?”
“公子想必还不知道河清郡王府一事吧?”乐紫仪小心翼翼地将一封信函取出交给叶墨辰。
“昨日听说了。”叶墨辰接过信函拿着看了半天,“不过,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公子可将信函拆开来看。”乐紫仪说到这里杏眸中泪光一闪而过。
“姑娘不要难过,叶某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理。”叶墨辰安慰着乐紫仪,“姑娘可将这其中的缘由一一告知在下,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公子先把信看完吧。”乐紫仪看了别院一眼,仿佛那里曾被岁月淹没一般。
“这……”叶墨辰拿着信函有些犹豫,“随便看别人的信,不大好吧?”
“无妨的。”乐紫仪一脸真诚的样子,“自从郡王府出事以后,河清郡王明天都会给益州城的大户人家送去一封信,而乐家收到的正是公子手上的在封,听收到信的人家说所有的信内容都是一样的,可能过几天公子府上也会收到信了。”
“那有什么问题吗?”叶墨辰看完这信也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家父当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和公子一样,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没当回事,可昨夜乐府竟也出现了和河清郡王府相似的异象。”乐紫仪说到这里眼里出现了一丝恐惧。
“出现了,异象?”叶墨辰重复着刚才乐紫仪说的话。
“是。”乐紫仪说到这里眼泪彻底涌上眼眶。
“姑娘。”叶墨辰赶紧出声将乐紫仪拉回话题,这要是真哭了,他责任可不小。
“方才失礼了,还望公子见谅。”乐紫仪意识到自己在对方面前失态,急忙赔礼。
“无妨。”叶墨辰温和一笑,“姑娘可否具体告知是何异象?”
“黑影。”乐紫仪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飘忽不定的黑影。”
“那姑娘可知这黑影来自什么地方?”叶墨辰眼中疑虑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只知道那黑影来去无阻。”乐紫仪闻言先是摇了摇头,而后缓缓开口,“就好像府里的符箓都失效了一般。”
“符箓都挡不住他,看来这黑影来历不小啊。”叶墨辰轻叩着手里的折扇,“若真是这样,乐府为何不请人来降妖,反而找在下?”
“公子所言极是,而出事后乐府并不是没有找人降妖,只是……”乐紫仪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一直哽咽着。
“只是为何?”叶墨辰翻转着折扇的山水。
“只是……”乐紫仪又一次哽咽着,“只是一夜之间降妖之人皆已全然无踪,小女子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好来求公子。”
“原来如此。”叶墨辰看着手里的折扇,心里默默想着,若是那些人还在,你还会找我吗?
“请公子见谅!”乐紫仪许是看出了叶墨辰心中所想,只好道歉赔礼。
“无妨。”叶墨辰一笑,不过你想得起来找我也挺好,发在最近也没什么忙的。
“都在这站了半天了,想必公子也乏了。”乐紫仪往前请的手势,“这边请。”
“好。”叶墨辰十分豪爽的跟着乐紫仪去了厢房。
“嗯?”就在乐紫仪走远后,叶墨辰用神识探查了周围的环境,却发现并不如自己所料。
“看来这里果然不简单。”叶墨辰打开折扇看着扇子上的水墨江山,黑白的扇面上山水若隐若现,“恐怕又是河清郡王下的套。”
“叶公子?”就在天色朦胧的时候,一直坐在桌子旁发呆的叶墨辰忽然被一阵叩门声惊醒。
“姑娘请进。”听出来人是乐紫仪后,叶墨辰主动开门请乐紫仪入内。
“叶公子。”乐紫仪进门后将一本竹简交予叶墨辰。
“这是……”叶墨辰看着手里的竹简,一时间竟觉得这枚竹简有些熟悉。
“这是我在家父书房找到的。”乐紫仪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告诉叶墨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会儿便会见到那些黑影了,或许这枚竹简会对公子有用。”
“有劳姑娘费心了。”叶墨辰心中一阵感激,“只是不知这是何物?”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乐紫仪有些尴尬,“只是以前常常见家父钻研此物,我想家父肯定也没钻研出什么来,公子学识渊博,必然能够看懂,所以我就去家父书房取来此物。”
“多谢姑娘!”叶墨辰道谢,“只是家父知晓此事吗?”
“这……”乐紫仪一笑而过,“我回头会和家父说的。”
“好吧。”叶墨辰会心一笑,“待此间事了,我一定会亲自登门造访,届时我会向令尊大人请罪的。”
“公子……”乐紫仪一听脸上满是愧疚。
“就这么说定了。”叶墨辰看了窗外一眼,“不知那些黑影来了没有,要不姑娘先回房吧。”
“……”乐紫仪有些不知所措,“那公子……”
“我一会儿随便走走。”叶墨辰打开窗户,“一会儿外面可能不安全了,姑娘先回吧!”
“好,我听公子的。”乐紫仪十分顺从的答应离开。
“嗯。”叶墨辰点头。其实叶墨辰此举确实是想将乐紫仪支开,但他没想到乐紫仪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离开了,不过目的达到了。
“……”叶墨辰敛去了气息,走出厢房查看四周的环境。
“嗯?”叶墨辰转身的一瞬间,仿佛一道黑影闪过,“难道是真的?”叶墨辰心里嘀咕着,同时手里捻起法诀。
“忽——”一阵夜风吹过,缭乱了叶墨辰鬓角的青丝。
“咚——咚——咚——”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让叶墨辰大为不安。没错,这就是上次和梁丘暮一起在河清郡王府听到的声音,想到这里,叶墨辰惊出一身冷汗。
“忽——”又一阵阴风吹来,不过这次好像还有别的东西,比如——
想到这,叶墨辰手中法诀猛的劈向半空,空中应声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果然和上次一样。”
“这位朋友既然来了就下来喝杯茶怎么样?”叶墨辰说话的同时也一直警惕着四周,“乐府的茶不错!”
“好!”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叶世子果然爽快!”
“嗯。”叶墨辰看到这次是对方主动逃走,急忙跟了上去,“走慢点。”
叶墨辰一直跟着黑影来到郊外松树涧。夜晚的松岭涧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高崖。
“你是何人?”叶墨辰冷冷的看着慢慢从黑夜中现身的人影,“还有,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不想承认也可以。”黑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这人多,我们不如去外面好好聊聊。”
“如何?”说罢,黑影凭空斩来一刀,叶墨辰手中法诀再次迎上。
“乘人不备真的好吗?”叶墨辰说话是很有水准的,“能不能好好玩?”
“这风景不大好啊。”黑影又乘势挥刀斩向叶墨辰,“去外面聊怎么样啊?”
“若是半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叶墨辰微微一笑,一道法诀使出又是一道迎刃而上,“只是这夜色凄凉,恐怕我得回去备件衣裳啊。”
“我看不用。”黑影手中长刀翻转,刀刃上出现了一杯灵茶,“既然觉得夜色凉,那来杯热茶如何?”
“朋友客气了。”叶墨辰十分礼貌的将手中法诀拆解成三道禁制,“说好了我请客的。”
“这茶是不是凉了?”黑影一阵抱怨,手里企图用灵契收缴这三条禁制。
“都说了夜色凉了,是朋友你不听劝告偏要在外面喝茶的,这可怪不得我。”叶墨辰“解释”着这凉茶的由来。
“噌——”一道白光闪过,叶墨辰好不容易拆解成的三真禁制就被对方的火焰烧了个干干净净。
“苍虹离火?”看到自己的禁制被对方化解,叶墨辰一惊,有个尘厥还不够,怎么又来一个离火?这人该不会是个邪修吧?怎么什么邪术他都有?
“加热后味道如何?”刀光镌着离火扑向叶墨辰。
“火候有点过了。”叶墨辰手中折扇一出,就将对方的刀光及离火尽数搅灭。
“愿闻其详。”对方心有不甘,又是一道离火夹带刀光袭来。
“看来朋友你还是多喝凉茶的好。”叶墨辰循循善诱,一卷沧澜图破空而出,抵住了离火的侵袭,“刚好能为你去去火。”
“所言极是!”黑衣人似是恍然大悟,“但我还是喜欢温茶。”一个圆形器物从黑衣人袖中飞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诡异的黑影。
“这是……”叶墨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难怪这道影子这么诡异呢。原来还不是一道,这一道道黑影在半空中慢慢扩大,先是模糊,而后是清晰,越来越清晰。
“过了啊……”叶墨辰的沧澜图竟然挡不住黑影,反而还让黑影直接穿过。这这这,这都什么情况啊这?
“炎息!”叶墨辰大喝一声,折扇上的沧澜图瞬间变为一幅烈日图,万丈光芒冲破雾霭,射向黑影。
“啊——”一道道黑影承受不住烈光,纷纷向后扭曲着。越来越清晰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人的面孔,然而却是狰狞不堪,一排排的獠牙穿破了嘴唇,空洞洞的眼眶里被幽火填满,黑影边际的头发像是被人扯出一般,被阴风一根根的吹断……
“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黑影似是那不甘死去的亡魂,在向眼前的债主讨命一般。但它们每往前一步,都将承受着烈火的灼烧,眼眶里的不甘无法让仇人看到,就只能用幽火的俱灭来发泄着自己愤恨的心情。
“嘭——”一阵碰撞声传来,无数鬼影在拼命的噬咬着炎息图,炎息图已经发挥着它最大的作用,可对面的鬼影实在是太多,即使炎息图在强大,这样下去寡不敌众也迟早只会被吞噬殆尽。
虽然有些鬼影已经葬身在火海中,但后面的鬼影还是前赴后继地顶上去,看着炎息图里的光一寸寸地减弱下去,叶墨辰开始着急起来,真的要用父亲留下的保命符了吗?对面的鬼影看着叶墨辰焦急的神情,似乎还是不够解恨,仿佛只有让仇人挫骨扬灰方能使它们安息一般,后面更多的鬼影看到叶墨辰脸上的神情,都一个个不要命了的扑上来。
不!还没到时候!叶墨辰从扳指里抽出凌镇剑,左手捻住破魂剑诀,右手一式决天剑式斩出,剑式间夹带破魂剑诀凌厉无匹的剑气,一瞬间整个松树涧都在为之颤抖。
“啊……”炎息图前的鬼影面色狰狞地扭曲着,前面被剑气侵袭而化为灰烬的鬼影发出最后一声哭嚎,似是带着那最后一丝不甘离开人世间。后面的鬼影纷纷躲避,然而凌镇剑乃上古凶剑之一,岂是小小鬼影就可以躲避的?在上古奇闻录中就曾记载:“沧澜一出,三渊将滞,凌云诀天,四海皆空”之言。
今日之式虽不是完整的凌渊剑式,甚至都不足万分之一,但也足够让眼前的鬼影魂飞魄散了。
无数鬼影四处逃窜,有的甚至想调转方向往黑衣人身后躲避,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久久不能动弹,只能在原地打转。
“铛——”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黑衣人应声倒地,手里还握着半截刀刃。叶墨辰慢慢收剑回鞘,一步步向黑衣人逼近。
“你,你……”黑衣人捂着胸口一步步往后退,“这怎么可能?”
“轰——”黑衣人丢出一颗雷珠,雷珠虽然不是什么神器,但若是不提防,很可能会伤及五脏六腑。所以在雷珠爆炸的前一刻,叶墨辰就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而也就是在这一息的时间里,黑衣人乘机逃走。叶墨辰也没有要追的意思,也就由着他去了。
“这是什么?”叶墨辰刚要离开,却隐约间看到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走进一看,原来是一枚玉简。就在叶墨辰将玉简打开的那一刻,一道白光从玉简上闪过。
玉简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嗯?这是?”叶墨辰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画面上显示的是叶府,在偌大的书房里,梁丘暮还坐在那里一本一本的找着……
原来这玉简是冽简的另一半,怪不得之前那卷打不开呢。叶墨辰恍然大悟,看来冽简是要合二为一才能打开啊!
不好,梁丘暮……欣喜之余,叶墨辰忽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玉简可以探知竹简的方位,那自己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噗——”叶墨辰正准备用御风诀赶回叶府,却忽然间喉咙一甜,张口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原来前面与黑衣人对决时使用的炎息图就已经耗费了他近一半的灵力,再加上强行唤出凌镇剑,此刻他的灵力已经是所剩无几了,若再是使用御风诀,只怕会更加……但想到梁丘暮此刻生死未卜,叶墨辰还是不顾一切地用御风诀赶回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