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你知道这样是不合礼的,而且她也不一定能进去。”少宫御少有的没有笑着,反而带上了严厉的神色。
帝世墨比他稍矮一点,但是气势也不输他,“舅舅,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答应她?燕嫣现在都不能在后山待太久,每次上山回来都要病两天,你怎么带她进去?”少宫御拍了一下桌子。
“如果她身体里有我的血,我就能带她上去,舅舅,我的血离体后便没有了毒性,只要她喝了我的血,就能进去了。”帝世墨站着看他。
少宫御面上一怒站了起来,“你知道要用多少血才能带她进去吗?你不要命了?!”
“舅舅,我们只上去半天,不会出事的。”他说。
少宫御瞪着他,“少宫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的人都不轻易进山吗?因为后山是为了保护我们少宫澹台燕三家不被屠尽,从建国后我们三家只有男人才可以上山,如果带了其他人,山会吸食我们的血,别说半天,就是半个时辰都难熬!”
“墨儿,自你出生至今,我们都自觉亏欠你许多,姐姐让我好好照顾你,她把你托付给我,当年我差点屠了帝家,是姐姐说你流着帝家的血让我别动手,你现在要屠帝家,我答应你了,你要屠呼延一族我也答应你了,但是这次的事我不能答应你!”
他生气时完全就是一只怒吼的狮子,势不退让。
“舅舅,当年你带舅娘上山,也没出事…”
“燕嫣是燕家子孙!而沈若槿呢?他不是我们三家任何一家的人,燕嫣上山一日回来就要病两日,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着想吧?”少宫御说到后面几乎已经是哀求的语气了。
“舅舅,当年少宫家先祖曾留下遗言,山中青龙是穆勒的根,青玉皆是青龙鳞甲,它不会对我们伸出爪牙,所以我们不会有事,而若槿,她身体里有了我的血就也能进山,我们不会待太久的。”帝世墨开口。
少宫御坐下来,叹了口气“墨儿,上山是大事,只是为了让她去看看青玉牌不值得。”
帝世墨知道他松口,“舅舅,我们不会待太久的。”
少宫御看着他,“你怎么和姐姐一样?当年我拦着她让她不要与帝家联姻,可是她非要去,世事无常,真的值得吗?”
他最后一句倒像在问自己。
“舅舅,我活至今日,共十八年,十八年日夜我步步为营,年年皆惊,所遇所见皆带血腥味,只有她是栀子花香,她一笑,我便想与她离开这肮脏的世界,寻一处桃源,日夜相守,耳鬓厮磨,将她藏在身后,不沾上一点腌臜血腥,所以我只要她开心,不论值得与否。”
“娘当年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帝世墨看着他说。
少宫御看他许久,最后只是摆摆手,“算了,你和姐姐一样,胸膛里装的都是痴情种,认定了就谁都拗不过。”
“穆勒国上下皆是痴情种。”帝世墨笑着说。
少宫御瞪他一眼,“你还不走?话这么多,我要去陪我夫人画画了!”
帝世墨跟在少宫御身后出了议事堂。
…
我看着尹思奕在我面前使用了青玉牌,然后整个人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
我出来把门带上,让两个侍卫守着,谁都不能进去。
进了房间,桌上摆着许多首饰衣裳,问了一句,侍女说是王后送来的。
“沈小姐。”白茳走过来。
我笑着看他,“怎么了?”
“主子怕你在这里待着拘束,已经把王府收拾好了,我们明日就可回王府,不必待在行宫受拘束。”他说。
我想了想,“王府?那尹思奕能一起去吗?”
他点点头,“主子已经和王商议过了,明日可带尹公子一同回府。”
“好,那我去收拾东西。”
“是。”
我刚把药箱里的东西点清楚帝世墨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食盒。
“你去做饭了?”我问。
“嗯,用的宫中膳房,怕你饿就做了些。”他把食盒放在桌上。
“嗯,正好有点饿了。”我笑着说。
他把菜都拿出来。
白菜豆腐丸子汤,素馄饨,地三鲜,炒杂锦蔬菜,南瓜小米粥。
“都是你做的?”我看着桌上的菜。
“嗯,怕你吃不惯他们做的,就自己做了。”他笑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笑起来有点疲惫。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着他。
他摸了一下脸,“有吗?可能是没休息好。”
我点点头,“应该是,你晚上早点睡吧。”
“好。”
我夹了一只馄饨,馄饨上铺着一层红油,闻起来特别香,馄饨包得圆润,皮薄馅多。
我吃了一个,笑着看他“好吃。”
他笑着点点头。
吃过饭以后我去看看尹思奕,让帝世墨先休息了。
尹思奕还没回来,我在房间里坐了半小时,出来让侍卫守好。
外面下雪了。
我站在房间外看了会儿,突然就觉得心头一阵钝痛,一下一下的,感觉像有东西砸在上面,随之而来的是胃里的痉挛。
我赶着走进了茅房,哇的一下吐了出来,心头一直在痛,从一开始的钝痛变成了闷压的痛感,整颗心脏都在剧烈跳动。
我吐过以后用手压在胃上运功,稍微把痉挛感压下去了一点,但是心脏还在痛。
我去厨房漱了口,就地坐在厨房里运功,心脏一下一下的割着疼。
风从厨房外吹了进来,风声里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声音,像尖啸,又像树叶碰擦的声音,我后背都是冷汗,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寒战。
我运着功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把尖刀插在我胸口,刀上泛着清寒的光,血从胸口流出来,刀柄上是我自己的手,我正拿着刀…自杀。
尖刀拔出来飞溅出血液,地上伸出藤蔓,焦黑干枯的藤条缠在我身上,风声里的尖啸变得更大,更清晰,像动物将死发出的叫声混杂在一起。
藤蔓收紧,干枯皲裂的皮摩擦我的皮肤,藤蔓每一寸,每一厘都混着我的血液,好痛啊…好痛!
我看见手里的尖刀再次没入血肉,好痛啊!让我死吧…让我死…
让我死吧…
面前伸出一只手,半透明泛着幽幽的光,我忍着痛抬起头,“你是谁啊…”
“…”他只是微微笑的看着我,手一直伸着。
他身后是被烧得焦黑的树林,脚下踩着的也是混着黑渣的泥土。
我动了动手,伸出来的手上没有一寸好的皮肤,都是混着黑色树渣的血,衣裳已经被染成了黑红色。
把手搭在他手上,他的手好干净,手心里有茧子,整整比我的手大了一圈。
我看见藤蔓都往他手上伸过去,几乎是顷刻间,他身上全都是伤,白衣都染成了殷红,藤蔓缠在他身上,我想收回手,但是怎么也动不了。
“快跑啊!你快跑!”我喊他。
他还是微微笑着,然后接过我手里的刀。
“不要…不要!”
温热的血溅在我脸上,我睁大了眼,他脸上的笑慢慢变成了痛苦的。
“不要…”我伸出手去压住他胸口的伤口,血不停地流出来,我把外衣脱下来按住伤口。
“不要…不要死…不要死!”我按住他胸口的伤口,血很快把我手里的衣裳全染红了。
那些藤蔓缩回了地下,我身上的伤口也全都消失了,我压着他胸口的口子。
“别死,求求你…求求你…来人啊!来人啊!”我大喊。
他整张脸都因为忍痛而扭曲。
我看着他,眼泪不停的砸在他身上。
“求求你…别死…别死…”
他脸上痛苦的神色都没了,剩下的是浅浅的笑,然后闭上了眼。
“别死…求求你…来人啊!”
我手里的衣裳已经全湿了,我感觉到周围的变化,抬起头。
四周烧焦的树都崩开了外层焦黑的壳,露出深棕色的新树皮,枝丫上冒出了绿色的嫩芽,然后展开成深绿色的树叶。
地面上长出青色的草,长高盖住了原本焦黑的泥土,远处还开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花。
这一切就像延时摄影一样,短短几分钟把人间炼狱变成了春意盎然的山林。
远处树林里跑出一头梅花鹿,低着头吃草,晚风吹过带来独属于山间的青草香。
我看着这变化,低下了头,眼泪模糊了视线,躺着的人闭着眼,脸上是温暖和煦的笑意。
“你不是说…神爱众生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醒来好不好?”我还在用已经被血浸透了的衣裳压着他胸口的伤。
“神爱众生…为什么不爱你?你别死…你醒来好不好?”我跪着弯下腰,头抵着他的胸膛。
“醒来…少宫密…你醒来啊…少宫密…”我哭着喊他。
远处的鹿跳着过来,用舌头去舔他的脸。
树林里陆续再出来了几头鹿和野兽,有老虎也有野兔,还有缠在树上的蟒蛇正嘶嘶吐着信子。
“少宫…神爱众生的啊,你醒来好不好?”我哭着说。
抬起头时周围已经围着许多动物,都看着我们,那头梅花鹿还在舔他的脸。
我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鹿的头。
远处天光熹微。
我摸着鹿的头,它舔了一下我的脸,然后回头看着它出现的方向,张开嘴叫了几声,周围的动物们也都跟着发出声音,合起来就是我听到的尖啸声。
鹿看着的那片树林起了大风,树枝碰撞摩擦,周围的动物们都跑走了,那头梅花鹿也往反方向跑了。
飓风过,地上卷起枯叶泥土。
我感觉地上躺着的人有了动静,他胸膛开始有了不明显的起伏。
我惊喜的看着他,“少宫密,少宫密!”
他手动了一下,我才看见他握在手里的青玉牌,我伸出手去碰那块玉牌,玉牌触手发热,烫得我心慌。
少宫密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
“你怎么样了?”我看着他,
他目光涣散,动了动嘴,我俯下身去听,他说:“愿人间皆安,山河无恙,我以我身祭众神,待神答。”
我看着他,他在许愿?
他手里的青玉牌染上了他的血,在熹微晨光中发出淡淡的亮光。
“…”我伸手想碰一下那块玉牌,但是太烫了,我根本碰不了,不过这个烫只是对于我,可能因为这块玉牌和尹思奕的一样不属于我所以产生的防御吧。
“神…爱众生。”他说。
我转过来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神清明,然后抬手在我眉心点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