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的喜剧男高音
2005年10月21日,帕瓦罗蒂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度过了他的七十岁生日,这是他巡回告别演唱会的第一站。当他回到下榻的酒店时,一只雕刻成澳大利亚领土形状的巨型巧克力蛋糕正等待他吹灭七十根蜡烛。不知这位胡子拉碴的高音C之王是否读过艾略特的著名诗句:“在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他特意选择这个城市作为告别他的演唱生涯的首站,的确是因为墨尔本是他四十年前开始他国际舞台生涯的第一站。之后,他还将在12月飞来中国大陆和台湾,继续他的告别演唱会。
帕瓦罗蒂至今还记得1965年他首次和澳大利亚女高音萨瑟兰同台演出时的热烈掌声。但如今,风靡全球的帕瓦罗蒂却已潇洒不再。尽管老帕的体态可能从来都没有矫健过,比如在歌剧《艺术家的生涯》里,他可能从来没能弯下他的水桶腰自如地捡起过一块咪咪的手帕,但如今见到老帕咧笑着把助手的肩膀当拐杖扶着进出房间,仍然不免有些感伤。他患有严重的颈椎病,手术后仍旧未能完全复原。好在老帕本人总是笑呵呵的,唯一在乎的是他才两岁的宝贝女儿。
在男高音史上最令我心动的那些名家中,几年前去世的科莱里最懂得保持晚节,趁自己野兽般的嗓音引起粉丝们的失望之前就早早退出了歌剧舞台,歌唱的黄金生涯仅仅持续了十多年。而贝尔冈齐则是意大利美声最完美的体现:2004年夏天在北京观摩他的声乐班时,八十多岁的老贝依旧能喷薄出舒展雄浑的歌喉。
当然,贝尔冈齐正式告别歌剧舞台已有十多年了。帕瓦罗蒂却始终不甘示弱,甚至不惜屡败屡战。三十多年前在大都会歌剧院的《军中女郎》中连唱九个高音C这样的辉煌一去不返。其实,早在1992年,不到六十岁的帕瓦罗蒂在他斯卡拉歌剧院的《唐·卡罗斯》首演中就唱破了一个高音,以至于当他在第四幕咏叹天堂里的泪水时,观众席里突然冒出了叫声:“今晚是威尔第在哭泣!”
我第一次听到帕瓦罗蒂的时候,也涌出过激动的泪水。那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革命进行曲的噪音刚刚平息,港台的靡靡之音正蜂拥袭来。在美国带回的一台二手卡式录音机上,帕瓦罗蒂的高亢歌声第一次用爱欲的英雄主义替代了革命的英雄主义。这对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几乎是一种欲罢不能的毒品,带有精神和肉体的一切震撼。歌王帕瓦罗蒂,曾经是一个神话般的名字。
后来,当老帕把《我的太阳》的高音唱成了京剧的西皮二黄,当我看到他挥着白手帕气喘吁吁的时候,我知道,这种震撼和神话已经消逝。帕瓦罗蒂的名字渐渐具有了喜剧的风格。其实,老帕的确不甘寂寞地出演过一次浪漫喜剧片里的男主角,剧情是一个举世闻名的男高音爱上了他的喉科女大夫。不出所料,他的床戏是真的很喜剧的。就这样,一代歌王的个人史也书写了艺术史从正剧向喜剧转化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