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过去,薛定才的厂子总算是顺利挂牌了,老同学给的资金到位了,原材料立马运进车间开始搞生产。
新的商品总是更加偏向“物美价廉”,虞美人牌的雪花膏很快在市场上有了一席之地,获得了很多年轻女性的青睐。
薛定才在电报里一边感谢老同学的帮助,一边表示自己下一个目标就是让自己的雪花膏在香港稳住脚跟,随后通过香港的港口优势,尝试往广东、上海甚至海外发展。
在薛定才的眼里,不论是前途还是钱途,都是那样的一片光明。未来就好像朝阳一般,温暖的晨光照亮了自己人生的康庄大道。
……
六月份,陆晓雯辞去了宣成的工作,离开了银行业。现在,陆晓雯在上海比以前在南京还出名,只不过这次是出得“红名”。她作为周士诚家锦瑞珠宝的形象大使,画报贴满大街小巷,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贴的多,陆晓雯俨然成为了上海人心中的“国民女神”。
走出了办公室的陆晓雯现在往影视界发展去了,她跟周士诚走在了一起,事业比当银行从业人员发展得快多了。周士诚完全把陆晓雯往“当红名角”方向打造,给她买最新最时尚的衣服,送她最新款的珠宝,还带她参加名流们的酒会,并且自家的广告向来都是陆晓雯“独家代言”。不仅如此,陆晓雯还不时“带资进组”参演一些电影,取了一个艺名:苏静秋。
陆晓雯离职的消息传到南京的时候,王世晟不觉得诧异但是常江觉得十分惊讶,他以为是上海又发生了什么让陆晓雯呆不下去的事件。
直到打听清楚了,常江才明白,陆晓雯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就已经融入了国际化大都市的生活,“真正的”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和另一位有钱人走到了一起。
自己终究还是不配了……
下班后,常江没有及时回家,他走到了宣成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坐在了石狮子旁边。看着街道上一盏一盏亮起来的路灯,常江摸摸口袋,发现没有香烟。
是啊,他早就戒烟了来着。记得当初,在火车站,他问陆晓雯:“我还有机会吗?”陆晓雯回答说:“如果你戒烟的话。”
常江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戒了烟,陆晓雯就会考虑和自己在一起,没想到那不过是委婉的拒绝罢了。
常江靠在石狮子的基座上,低头看见底座边缘竟然长了一棵草,这棵草长得细细弱弱,就靠着底座和地砖之间缝隙里的那点灰土生长,干巴又贫瘠。他伸出手,想把草拔下来,当作香烟叼在嘴里,只是手碰到草根的那一刻,他又放弃了。
“香烟!香烟阿有要的吗?”路边走过一个贩卖香烟的大爷,胸前挂着一个木盒子,里面是各式的香烟,可以按照盒卖也可以按照支卖。
“大爷,来根烟!”常江招呼道。
常江买了一根,大爷也备了火,给常江点上。
吸一口烟,是久违的味道,那味道顺着嘴,绕过肺,最后浸润了鼻腔。当烟雾飘飘然消失在空气中的时候,常江感觉自己的部分意识也随着烟雾归于自然了。
天色越来越暗,开始飘点小雨,淅淅沥沥,洒在常江脸上、头发上和灰西装上。常江并不想就此打道回府或者回银行里避一避,下点雨挺好的,反正自己的内心也在下雨,这下子内部外部合拍了,都是湿淋淋的、冷飕飕的。
抽完烟,他抹掉烟头的火,随意丢在大街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常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凡尘。湿漉漉的路面逐渐开始积水,反射出灯光的颜色,现在常江的头发和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了。
常江低着头继续看着那颗夹缝中生存的小草,此时对于它来说应该是天降甘霖吧。
“啊嘁!”常江终于打了一个结实的喷嚏,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淋雨很久了,浅灰色的西装已经变成了深灰色,整个人也开始透心的冷。他缓缓站起来,朝车的方向走去。
“常秘书长?你咋了?怎么整成这样?”忽然黄杉的声音传来。
常江回头,叹口气,道:“刚刚路滑,一不小心摔水坑里了。”
“来,我这有个毛巾,擦擦先,不然回家着凉。”黄杉说着丢给常江一块毛巾,这些都是他车上的常备物资。
常江擦着头发,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这一瞬间,他忽然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画面,那时候他刚入职,也是被雨淋了,张来福递给他一块毛巾让他擦擦,他也是擦着就打了一个喷嚏。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大家还在天津,那时候华宁还是北国数一数二的商行,那时候大家还没被日本人追着赶。
张来福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油嘴滑舌但是心地淳朴,只可惜不懂变通,最终还是留在了封建思想里。
“谢谢!”常江把毛巾还给黄杉,“你也早点回家吧。”
“秘书长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喝一杯?刚好买了点酒,你回家换衣服,我准备点小菜。”黄杉邀请道。
常江想了想,答应了。
晚上,常江去到了黄杉家里,黄杉已经准备好了小菜和酒。
“来,常秘书,坐下,我们一起喝几杯,正好今天周五,你要是不介意,今晚都可以住在我这里。”黄杉热情地请常江坐下来。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先干一杯,随后黄杉表示今天看常秘书一天面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江犹豫了两秒,还是把自己和陆晓雯的事情说了出来,从张来福介绍,到自己和陆晓雯告白,再到绯闻满城风雨,最后陆晓雯去了上海,如今他希望彻底落空——只不过隐去了陆晓雯喜欢王世晟以及对宣成的背叛两件事。
黄杉听罢,没有像别人那样干巴巴的安慰,说些什么“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之类的话,而是说:“对于你的遭遇,我深有体会,我现在也是没了和心爱女孩见面的机会。但我相信,如果有缘分,还会走到一起的。”
“如果没了缘分呢?”常江问道。
“那也是天意。”黄杉说道。
对于黄杉来说,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日本都是问题,其他的就随缘了。
这佛系的对话反而让常江心情好了一些,他举起酒杯,表示要和新的朋友“风雨与共”。
常江和黄杉酒量差不多,喝着喝着,两个人不知不觉都喝高了。常江就开始碎碎念以前的事情,开始讲自己小时候活在哥哥的阴影下,讲刚订婚就家破人亡,讲被典当行坑,讲被王行长送到英国,讲着讲着,就想起了自己的老上司宏秘书长在自己工作没多久的时候就被日本人打死了,“那帮小日本,简直没有人性,直接就把老秘书长丢在银行门口了啊!”常江一边喝酒一边喊着。
“那时候,我们作为北国最大的商行,在日本人面前就跟小鸡仔一样,竟然被那样强盗一样的手段提溜着转。”常江一控诉就停不下来,可能是情伤引发了国仇,也可能是喝了酒就烦躁,“要不是行长机灵,咱们哪有今天?!”
“那些人,就是屠夫,野蛮人。”黄杉喝多了也开始骂,在他心里就是这帮人把日本往悬崖下推,“都该死!要不是这帮人,我也不会到今天这样!”
“你也是被日本人逼得啊?”常江问道。
“是啊!他们一路追杀我,我就一路逃,直到遇见了董事长,这才有机会在这工作。”
两个人仿佛见了难兄难弟,赶紧互相倒酒,一边碰杯一边说道:“祝他们早日上西天!”